起身想去倒杯水喝。
一块冰凉的软巾“啪”地一声盖在了他的额头上。动作并不温柔,但比起昨天雷狮毁容式的擦脸,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现在眼前也花白一片,眯眼瞧了半天,才看清眼前这个照顾自己的人是谁。
“卡米尔!”帕洛斯忽然精神了,他对昨夜这个年纪不大下手却狠的少年可谓印象深刻,再加上还做了被对方捅穿心脏的梦,几乎是看清后者的脸瞬间就抱着被子向床里面缩去。
然后他就被涩苦的药汁灌了满嘴。
“闭嘴。”卡米尔看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
药是放凉过的,帕洛斯喝起来倒是不烫,但也架不住卡米尔把他的嘴当个漏斗似的直往里灌。他跟着卡米尔抬高药碗的动作吞咽个不停,小巧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一碗药见底,帕洛斯差点没背过气去。
卡米尔站在床边,静静俯视着帕洛斯急促地喘气。半晌,他才说道:“大哥在治眼睛,需要保持情绪稳定。我只想让大哥心情愉悦,谁是帕洛斯,我无所谓。”
帕洛斯惊讶地抬眸,橙金的眸子因为发烧雾蒙蒙的,被药汁浸湿的唇瓣也红艳的过分。他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卡米尔却提前一步将准备好的蜜饯塞了他满嘴。
卡米尔的手掌一直按在帕洛斯嘴上,甚至还半捂住了他的鼻子,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帕洛斯没办法,只好乖乖地嚼起蜜饯。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很快去除了药汁的苦味。
帕洛斯心道这蛮子还挺会买东西,居然买到了羊皮巷子的古方蜜饯。要知道,很多京城人没人带路,去羊皮巷子都会迷路。
蜜饯慢慢被帕洛斯嚼得只剩了个核,卡米尔却迟迟不肯松开手。帕洛斯眼巴巴地瞧着对方,嘴里的核舔了好几遍,从左腮帮换到右腮帮,卡米尔还是没反应,只是皱眉盯着他。
忽而,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了帕洛斯的脖子,手指按上某个穴位,喉咙肌肉便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
蜜饯的核顺着喉咙一骨碌滑进了胃里。
帕洛斯惊恐地看他,这蛮子有什么毛病!
他倒是不怀疑卡米尔下毒,这古方蜜饯他也常吃,就是一贯的味道。在核里下毒更是无稽之谈了,核上连个缝都没有。因而他更觉得卡米尔行事荒唐,难不成就是看他不顺眼,故意让他出丑吗!
帕洛斯细细打量他。
昨夜天色暗,他只大略看出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现在看来,卡米尔生得眉眼清秀,脸颊还带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他的身体才开始抽条,周身还带着些许稚气,清秀内敛的气质与身形高大矫健的雷狮大相径庭。
即便如此,帕洛斯也一眼看出卡米尔和雷狮相貌有许多相似之处。联想到卡米尔这个名字,帕洛斯推测,恐怕对方也是吐蕃王族中人,只是不被承认罢了。
倒是和他的处境有些许相似。
或许是想到这一点点的“同病相怜”,帕洛斯原本气急了想咬他,嘴巴都张开了,中途还是换成舌头,在冰冷掌心轻轻舔了一下。
嘴上霎时一空。
帕洛斯定睛一看,卡米尔已经跳到了门口。对方狠狠瞪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甩袖离开。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养病时间。
卡米尔没说错,雷狮也在治疗眼睛,约莫是到了什么关键时期,鸿胪馆里整天飘着药味。
帕洛斯的病倒是没两天就好了,此后便一心想带账本逃跑。可惜白天卡米尔将他看得很紧,根本找不到空隙。晚上雷狮回来,把他当个抱枕似的紧揽着睡觉,他更没机会逃跑。那本账本就那么谁也不在意地扔在床尾,让他心焦不已。
事情的转机出在一个雨天。
这是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刚过正午,天色就阴沉得好似夜晚。天外雷声轰鸣,闪电阵阵。
鸿胪馆里一整天都没药味,似乎是雷狮被谁邀请出去。卡米尔也没有踪影,帕洛斯猜他也跟着雷狮一起赴宴了。
他将账本揣在怀里,站在床边向竹林边敞开的角门眺望,终于忍不住再度攀上了窗外树枝。
这次的行动格外顺利。
角门无人看守,他很轻松就逃了出去。九皇子与太子缠斗多年,在宫外自然是有势力的。帕洛斯来到距离鸿胪馆最近的联络据点,将账本藏进房间暗格,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联络据点并不常用,轻易不会有人来。他到了九皇子的地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又见屋外雨还没停,便坐在檐下看着大雨发呆。
雨声助眠,不知不觉,帕洛斯便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甜香。身下也不是坚硬的木板,而是柔软的床铺。
“九皇兄?”
帕洛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无人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窗外的暴雨还没停,风过竹林潇潇飒飒,雨打梧桐滴滴答答。帕洛斯心中一紧,这是他在鸿胪馆常听的声音,难不成他又回了鸿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