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不是相谈甚欢麽?”
秦凤霄只低头道:“望殿下宽宥小人那时的诸多无礼言行,万勿见罪。如大哥这般称呼,着实是折煞小人。”
萧荣语带低落,叹道:“你可是对我隐瞒身份之事,心有芥蒂?”
秦凤霄忙道:“小人怎敢?只您为震南王,身份贵重。小人只是一介布衣平民,总不好再厚颜……”
萧荣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他:“我本就是不想因着身份之故,损了你我的交情,才未实言相告……”
他垂了眼睫,脸上徒生了几分失落之意。
大胤朝萧氏皇室尚玄朱二色,萧荣的亲王服却是少见的玉白色。
领口上滚着金赤二线制成的蟠龙纹,衬着他清美明透的容貌,显得整个人如玉树堆雪,翠竹滴露。
而他此刻像是不堪承受胸前四爪蟠龙的雷霆之势一般,原本略显苍白的唇失了血色,似要乘风遥遥归去。
秦凤霄见状,心头诡异地抽了一下。
心跳……突地乱了。
这一乱,乱得秦凤霄心跳如奔马,如擂鼓,如飞瀑,如惊雷。
这一乱,端的是匪夷所思,荒诞不经,莫名其妙,不得章法。
半天,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呃了声,挤出来一句话:“不若……殿下唤小人名字或表字罢?……”
萧荣闻言一怔,浅琉璃色的眼瞳中霎时间绽出奇异的光彩,似冰雪初融,欣喜道:“冲云……我……”又一顿,笑道:“咱们别在大门口叙话啦!你也别再拘泥于殿下小人这些个称呼了。我北胤名作腾格里,取汉文长生天之意。你既表字冲云,还是唤我北胤名字罢!你不是说过咱们名字有缘麽?”
秦凤霄见他奕奕生彩的脸,也极力忽略心头那一乱,只想着,他倒挺好哄的……还是笑起来像个活人……应当多笑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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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南王府的格局极其开阔疏朗,颇具北胤草原粗犷豪放之风,与秦府那种水榭亭台,曲径回廊的江南园林风格大为不同。
一路行来,西北角的演武场便占据了大部分的院落面积。
沿墙未有别的树木,只有一排排的梅树,眼下正是绿叶繁茂之时,几个花匠在树下替梅树修剪枯枝。
放眼看去,整个王府丝毫没有奢靡浮华之感,只余端肃古朴,穏重大气,连正堂里除了亲王仪制必要的装饰外,也再无别物。
秦凤霄坐在椅子上,左右瞧了瞧,笑道:“腾格里,我虽未到过关外,可见了王府,倒是有种身在草原的错觉。”
萧荣坐在上首,喝了口茶,道:“原先的样子也非如此,因着我祖父性喜开阔,嫌假山亭台遮挡视线,才拆了重建的。”又笑道:“门口本还有几块太湖石做成的拴马石,是我父亲委实看不下去祖父太过暴殄天物,派人挖出来好生洗刷了一番,送至相国寺的荷花池了。”
秦凤霄哈哈大笑,也喝了口茶,道:“老王公真非俗世凡人也!“
萧荣又道:“我回京中近一个月,先去皇陵祭奠了太祖、太宗皇帝,又拜会了陛下及诸位叔伯兄弟,今日方得闲暇。我在靖丰时便闻听京郊东北方的伏龙山景致甚美,时常心生向往之意。眼下春日正好,不若你我二人午食后去山中游览一番罢?……”
秦凤霄点头痛快应下,道:“我去过不少回了……山顶上有座观龙台,从那还能望见遠处的藏龙川,待我领你去好好看看。”
二人相聊甚欢,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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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山在城外北方四十里左右。
山势蜿蜒起伏,高聳险峻,形似蛟龙盘踞,素有“帝王龙脉”之称。
东北方向更有名为“天下第一险关”的崇安关,易守难攻,曾被前陈的龙城守兵视为拒北胤大军的天险屏障。
北胤攻破崇安关后,太祖皇帝萧定宸Jing巧地在山谷设伏,前震南王萧则琰率兵出击,全歼了龙城最Jing锐的一支陈国骑兵,自此陈失其鹿,再无有可抗风雷骑之兵。
四万陈兵的尸体堆了几十座小山高,尸体焚起的烈焰直烧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迄今子夜时分都能见到山谷中鬼火荧荧点点,瘆人得很。
而前陈太祖陈元朗为龙城刺史时,曾有一黑龙一白龙遥见于此山,其率群僚观之,二龙交首嬉翔,次日解角西去。
陈元朗翌年遂起兵谋业,八年之后,终成宏图。
陈朝建国后,在伏龙山顶上修建了观龙台,以彰“皇权正统,天命所归”之意。
登上观龙台即能从西南方向看到一条发自于西北高原苍茫雪山上的巨川,裹挟着大量黄泥沙土奔腾向极东之海涌去,九曲十八折,此川便是与沧川并称的藏龙川。
虽时值四月,江南已是红瘦绿肥时节,然而地处北方的龙城,进入四月中之后,方才绿意新发,百卉齐放。
顺着山脚的碎石子小道一路拾级而上,视线所至,俱是层峦含翠,重嶂聳青。漫山遍野,浅碧浓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