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里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一丁点儿消息都能像火星入干草,夜风一吹呼啦地燎满原。
自从孟媛那夜见到温佳后,小孩儿再也没出现在酒吧或是咖啡厅。
不过也是,温家可太忙了。
自从温老爷子死后,没过两天他那个后娶的老婆也出了事儿,没抢救过来,跟着走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留下温家一个女孩儿。
古一鸣和简肖也忙得两脚不沾地,一个为了温老爷子死后便空留出的大块灰色地盘,一个为了温佳。
孟媛还是在她的酒吧里,安安稳稳做她的暗眼。她在吧台里来来回回地听着消息,烟灰缸里扎满了烟头。
可惜温佳这一整周没能去上学,不然她就会发现那个男生已经消失了。孟媛心不在焉地在店里随便寻个软沙发,一裹件薄毯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听今夜乐队唱歌。
那晚上古一鸣接了她的电话,第二天二话没说给了孟媛一沓账簿。于是那天手掌包成球的邵峰一回到家,看到的便是医院里找他谈心的漂亮女人,和他一反常态低声下气的父亲。
女人的黑旗袍华贵又妩媚,她搭在沙发扶手的两条白腿自衩缝露了大片风光,猫眼玩味地盯着邵峰的父亲,那个男人低着头冷汗直淌,一眼都不敢瞧这份醉人美色。
那天晚上,邵峰第一次知道,他往日威风又强悍的父亲其实不堪一击。
直到孟媛轻快地夸他们家的冰箱贴很好看,披上她的外套婷婷袅袅地出了门,邵峰才敢出声。
爸.........她,什么意思...?
男人坐在沙发里的身影带上几分佝偻,他看了一眼邵峰,沙哑冰冷:你他娘的干的好事。
第二日他们消失在了A城。
孟媛抬抬眼,再一次避开了醉汉们胡乱挥舞的手,懒倦地又裹紧一点毯子。她想知道温佳此刻在做什么,冬天的影子已经很重了,冰冷冷的女孩会怕同样冰冷冷的冬吗?
温佳在做的事情很无趣,无趣到她几乎昏昏欲睡。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床头的一盏灯,暖黄色洒在她怀里白色的尤克里里上,女孩纤细的指自凹凸不平的漆面上滑过,摩挲一下又一下,倚躺在床头半梦半醒。
她脑子里太吵了,话语和场景几乎是喷涌而出,尖啸着要挤满她的卧室。她的手臂和大腿内侧似乎又被某双令人恶心的掌抚过,温佳在昏沉中分不清那是邵峰的掌还是自己父亲的掌;又是熟悉的鹰喙叼啄腐rou,这回她看清了鹰爪下的猎物是温老爷子的头骨,半张脸被啄得血rou模糊。
她指尖微动,勾到了琴弦,铮一声,房间里空洞回音。
这把狼狈的琴已经这副模样五年了。实际上,江野把它赠给她的那天晚上,何慧便发现了,女孩一进屋她便夺过来,狠狠地砸在了屋外花园的瓷砖地上,琴箱几乎烂得面目全非。
如果温佳没记错,那天是她的12岁生日。
温佳搂着琴,脑袋歪倒,姿势久了她后颈发麻,女孩抬起头来,脑后一阵阵地暖。窗台上泄了一点点光,A城的月亮是很大的,亮且圆,何慧死的那天晚上,月光也是这样照在她的脸上。
温佳不想去猜何慧是因为什么而塞了几乎一整瓶药进了胃里,何慧是个奇怪的女人,偏执得恐怖,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温佳曾以为何慧是求利,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弃了展渡白,苛求自己也根本不是出于爱。她直到今年才明白,直到今年,老爷子的外遇们越来越猖狂,何慧几乎再也不能维持自己的温婉原形,和老头没日没夜地吵架。这时候温佳才明白,何慧的自尊心和控制欲强到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养育温佳是因为她希望温佳成为她雕刻好的样子,她把温佳视为自己的成果,而不是她的孩子。
恐怕老头子突然走了,何慧意识到一切都似乎没有意义,这才吞了药,自行了断。
但谁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又歇斯底里的女人会想些什么呢。温佳深深地汲了一口气。当人了无牵挂的时候才敢自行了断,说到底自己对何慧而言无足轻重。
她感到恶心,感到冷。她轻轻地摸琴,想回忆那个温暖的梦,却猛地发现她几乎快要想不起江野的脸。
温佳在被子里睁大眼仔细地想,她有着什么样的眼睛,是灵动的猫眼,细却上挑的眉,软小的红唇...。
这明明是孟媛的脸。温佳忍不住勾勾嘴角,她摸过枕下的手机滑开屏幕,在联系人里找到孟媛,犹豫是否要拨通那串号码直到终端突然在她手心里一震,温佳定睛一看,轻轻吐口气。
喂,哥。她接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