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管家进了门,穿过一层层门廊,来到了餐厅里。
温励已经坐下,穿得很正式。他每次跟我见面都在各种高级餐厅,禁止穿拖鞋进去的那种。
这样充满距离感的他才是我所熟悉的,虽然我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温暖的梦。
但梦终究是梦。
我坐了下来,力求端庄,哥哥,您好。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我应该微笑着问他好不好,但我做不到,于是沉默。
厨师开始上菜。
是法国菜,上一道菜配一杯酒的那种。他的厨师曾在法国的一间米其林三星餐厅工作,这种级别的餐厅国内只有一家。厨师是他高薪挖角的,因为他什么都要最好的,哪怕他一个月都不一定在家里吃一顿饭。
菜的味道好吃得惊人,虽然从感情上来说,我更喜欢二十块钱能吃到撑的吉香婆。
温励也不会在吃饭时说话,他甚至不会让餐具发出声音。这需要很高的技术,我就做不到。但他很讨厌餐刀和碟子接触的摩擦声,所以我紧绷着全身的肌rou,试图减少这种让我担心的声音。
但还是捋了虎须。
他在我的鱼rou切到第三刀时,转头对男佣说:给她换一把餐刀。
男佣换了一把更好的切rou刀。
我见温励看我,忙说:谢谢您,哥哥。
他没有说话,目光飘到了我的手上。
我俩真的是有心灵感应的,至少我现在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拿起餐刀。其实我很清楚,会发出声音是因为我的技术不行,刀是无辜的。
温励好像终于才意识到这一点,继续吩咐男佣,把她的盘子拿过来。
男佣过来拿走了我的盘子。
我连忙坐好。
他用刀子切了一下我的rou,随即扔下了餐刀,命令男佣,把厨师叫来。
厨师来了。
他看了厨师一眼,好像生气了,她不吃三文鱼。
抱歉。厨师解释,今天的菜搭配三文鱼更好吃。
米其林餐厅的厨师都相当高傲,他能挖过来已经不容易,我其实觉得三文鱼还好,便说:三文鱼挺好吃的。
她不吃三文鱼。温励根本不搭理我,换。
我必须从头牌开始换。厨师坚持说:先生,我有义务保持完美。
可以。温励说:她也不吃蛋黄。
我都吃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又换?
我确定这是他新想出来的虐待我的手法,我吃不下去了。
每样吃一口。他居然这么说。
我也没说过我不吃三文鱼和蛋黄。我小时候饿到连馊了的饭都能咽进肚子里,我这种人会挑食?
他终于正视了我,这种事你会比我更了解?
当然是我更了解。
你最好不要再跟我争论。他擅自结束了话题,我只想轻松地吃顿饭。
我没说话。
挨过饿的人都有一种病,就是不会轻易剩饭。这么昂贵Jing致的菜肴,我恨不得连配菜都吃光。
于是我继续从冷盘开始吃。
这次很小心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温励大概是为了等我,始终在喝酒。
重新吃到主菜时,我已经开始撑。
温励又强调了一遍,吃一口就拿下去。
我抗拒不了自己对于食物的心疼,又切了一刀。
温励转头吩咐男佣,拿下去。
我又生出了那种逆反心理,护住了我的盘子,我能吃完。
拿下去。
我能吃完!
他瞪起了眼睛,你的胃受不了!
那是我的事。
真他妈有病!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你不需要把那个家庭中留下的习惯带到我面前。
我知道,他一直都很看不起我。
看不起我那些穷鬼的习惯,看不起我声名狼藉。
不仅是他,很多人都这样想。
所以他们说是我不要脸,我为了钱跟我的亲哥哥上床,是我勾引了他。
拿下去。他显得平静多了,不要任性。
我松开了盘子,靠到了椅背上,感觉就像打了一场架。
后面的菜一道一道地摆上来,又一道一道地拿走倒掉。
我看着那些Jing致的菜肴,克制不住地想起我忍饥挨饿的童年。我吃着剩饭剩菜,我的碗里从来都没有rou。我到邻居家串门,他们家在包饺子,我坐在那里宁可不要脸地看着也不肯走,老nainai给了我半碗饺子,我把她奉为天使。
与此同时他在世界的另一端,用着黄金的餐具,倒着珍馐美味,他每道菜只吃一口。他们没有人找我,他们遇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逼我签放弃继承权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