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炙匆匆赶到府宅大厅时,就见一白衣人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眸低垂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那同莫彦一模一样的侧脸冲击在眼前,萧炙心头猛地一热,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便将那人狠狠抱住了。
白墨言神色一惊,但很快又平复下来,沉默着任他拥抱,没有说话。萧炙把人抱进怀中心里却是一疼,哑声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何止是瘦字,几乎如同皮包骨一样,身上都没有一点rou了。
白墨言终于抬头看他,很平静的目光,同样很平静的语气说,“病情加重而已,晕迷了一整个月,又走不动路,才刚刚好一些就赶来见萧王爷了,望王爷不要怪罪。”
“”
萧炙发热的脑子总算冷静下来,看到这张脸对自己如此冷漠,心里实在难受,半天才道,“你自己来的吗?”
“带了几个护卫。”
“几个?就带了几个护卫?”萧炙立刻皱眉道,“以后出门至少带十人以上,你身体差不能自保,一定要多带些人。”
白墨言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王爷挂心。”
“”萧炙看他这样,心中不免难过,他和莫彦从相识到最后共死,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将近十五年的时间,可不论是最初的试探,中间的兄弟情义,还是那十年如胶似漆的相守,那个人待自己一直都是和和气气,除非把人惹生气了,永远都是笑着面对自己的。他见过莫彦那么多表情,唯独没见过的便是白墨言此刻如此冷淡甚至冷漠的模样,他看着这样的白墨言,反而深切地意识到,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眼前这人空有一个皮囊,却完完全全同那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他也只剩这一具皮囊了。即便只有一双眼睛像,一张嘴巴像,他都想据为己有,更何况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性情全然不同又怎么样?他本来也早就已经失去那个人了
“你的手怎么也这么凉,”萧炙弯下腰,握紧了他的手,轻轻揉搓一会儿,又凑到唇边哈了口气,“你是不是也怕冷?穿得这么厚,怎么还是这么凉?”
白墨言的眸光微微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开口回应。他仍是不太爱讲话,萧炙也不逼他,将他双手暖热了,便将人拉起来,说道,“你的院子我早就让人拾掇好了,听说你喜欢青竹,院外都是竹林,院内的花草树木都是按照你府苑里”
“我来,不是要留在这里的。”
萧炙一怔,微微蹙了下眉。
“我是军政司马,每日还要上朝,不可以离开京城,不过你若是一定要逼我留在这儿,我也没法反抗你。”白墨言稍微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说道,“我来是传陛下口谕,除了已赐予你的王位之外,再赐你一品官职,任军巡提督,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的五城治安,你手底下的炽枭军可以一同进京赴职,新的王府已经给你拨好了,不比你这萧府差,你若是愿意,明日就可以启程。”
白墨言说完了,便沉默下来,不劝也不威胁,只安静等他决定。
萧炙看了他一会儿,再次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缓缓道,“这是明升暗降,白大人应该明白我搬去京城的意义。”
“”
“我在江南,天高皇帝远,暗中做什么你们也无法事事防范,在皇城根下,可就全然不同了。说到底你们还是不信任我,想把我圈在眼皮底下,却拿一个京城守卫的官职迷惑我白大人,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么?”
白墨言神色未变,只淡淡说道,“我早知道你会看清我们的意图,你不是只有匹夫之勇,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没有Jing明的头脑是不可能做到的,我没想哄骗你,只是传一个口谕给你,接不接受也是你自己的决定。”
萧炙慢慢握紧了他的手,沉声道,“你每次来,都是和我谈条件。”
“”
“我在你眼里,不仅不是夫君,连盟友也算不上,只是时时刻刻要提防的敌人,而且说不定还是等条件成熟了,就要找机会清除的大敌,对不对?”
“”
萧炙静了一会儿,略微疲惫道,“说吧,这次的筹码又是什么,你们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会同意。”
白墨言垂眼看着他手背上的两道疤痕,目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缓缓道,“我的命。”
“什么?”
“我这次大病,是因为尝试了一种极险的根除病症的方法,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竟是成了。”
“成了?”萧炙一惊,立时高兴起来,“你的病好了?”
白墨言看着男人眼中显而易见的喜悦,眉头微微一簇,不知怎的看不下去,垂下眼继续说,“算是好了,每月定期吃药就好,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我体内积蓄了十多种剧毒,若是不吃药,过了期限就会立刻暴毙,神医也救不回来。”
萧炙脸上的笑意一顿,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你随我进京,我便继续活着,你若强留我在这里,我便陪你这最后一月,也算报答你杀退了北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