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清波,千山万壑,段氏一行人自那日举行迎灵仪式的万惠园而出,轻舟泛江,顺其流而扬其波。
刘惠一时的兴之所至,可是府邸大动员,舟船陆续靠岸,部份家仆肩挑行李,为提早做好准备,先一步涉水而行,其余婢女则搀扶主子下船,随行一干人等动作机敏熟练,一点也不敢懈怠。
「事情查得如何了?」男人放慢脚步,走走停停。
来时两人不同舟,靠岸後又相看无言,怎知前方便要与众人会合,段演却开了这个话题,温麟甚感不妥,一语提醒道:「此地耳目众多」
「现在不说,难道要夜里招你入室,唯恐天下人不知咱们私底下在查探些什麽那般形迹可疑吗?」这话说得一气呵成,还眼观前方,面含笑意。
闻言,温麟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段演也偏过头,笑问:「怎麽,我有说错吗?」
听这语气,瞧这架势,想必是某人心情欠佳,将军大人度量宽宏,素来不放心上,既然段演要他说,那他便不再顾忌,「王玉入宫确实是由傅韬引线,可是傅韬在朝廷上却属皇后一派,当年外戚专权,他可谓一大推手。」
段演恬不为意,懒洋洋地开口道:「前朝乱臣傅韬啊,这名字也是很久没听到了,想当年,他在朝中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胤朝败亡,傅韬出逃北方,如今已知王玉便是傅玲龙,两人应是有亲缘关系。」温麟语方歇,又补充道:「但我想不透,既然向皇上进献了王玉,而王玉又盛宠不衰,他又为何以皇后为尊,而不设法拱王玉上后位?」
「上不上得去,是个问题,上去了,又是个问题。」段演道:「胤末三十年间,外戚势力几乎与皇权相制衡,既然有捷径可走,他又何必想不开去斗个你死我活?让傅玲珑化名而不从原姓,算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往後王玉在宫中得罪了谁、犯了什麽错,他大可推拖自己只是看中王玉的美貌,将关系撇得乾净,倘若她真有本事上位,那就是灵帝宠她宠到无视皇后了,真到了那种地步,无论傅韬是否表明身分,恩赏都不会少他一份。」
温麟道:「如此一来,王玉在宫中并无靠山,处境岂不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罗!她自然有她的本事,否则光凭美貌,何以专宠多年。」段演道:「传闻傅韬在少壮之年也是一名英俊的风流男子,依我看,没准是父女,毕竟傅玲珑冰雪聪明,若非生养之恩,又何苦迁就至此。」
温麟点头,又问:「若傅玲珑不想受制於傅韬,那天下靖平後你曾以重金寻妻,彼时她为何不现身?」
段演笑道:「儿时订下的婚约都是由长辈做主,傅家与段家必是相交多年,段府惨遭灭门屠杀,本家没有一点作为,那结下婚亲之约的傅家又跑去哪了呢?凶器上的图腾可是大名鼎鼎的螭虎吞脚,当年卫将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烧杀yIn掠用的都是手下亲兵,就因为他以为终有一天能称帝,未料最终却死在亲生儿子大义灭亲的刀下。」
「细想,堂堂一名大将军派出无数刺客,千方百计要夺取一名孩童的性命,不就是看上我身负的炼石神力吗?至於这出生的秘密,自然是本家所泄露,你说,傅家又脱得了干系吗?」
「傅玲珑又不是蠢蛋,在我意图未明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是个圈套,何况我当年最大的目的也是想告诉某些人,我并没有忘记过去。再说胤朝灭亡後,这些年来她消声灭迹,说不定她只想过安生日子,却因为刘惠贪恋权势,想利用我上位,这才又被拱了出来,再加上阿财那张脸意外现世,更使他们认定我对傅玲珑用情至深。」
段演说得畅快,转头,却见温麟难得皱起眉头,他又笑着道:「怎麽,又有哪里说得不对?」
「你既然什麽都知道了」比起骨rou相残的Yin谋,眼前这人的心思更令他费解。
「真要撕破脸,刘惠可以把罪推到卫将军身上,死人又不会说话,或者乾脆让傅家扛,反正有傅玲珑在,她这麽美,又无辜可怜,我当然得原谅傅家了。」男人莞尔一笑,彷佛说得都是别人的事,那宗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那次次的死里逃生,都是台上的戏。
温麟一时征愣,提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重不重要,「那日,段财的面具在大街上脱落真是意外吗?」
男人仅是笑而不语,山间薄雾使那张苍白的俊容多了几分神秘莫测,此刻温麟似乎能理解坊间对於段当家的流言,他竟也以为,眼前的男人不像个人。
思绪百般纠结,温麟又问了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段演敞开摺扇,他看的始终是扇面的污渍,那让价值连城的湘妃竹扇从此一文不值的罪魁祸首,才是他留下这把摺扇的原因,「你只需办妥我交待的事情,放心,你欠我的,不会花上三十七年来还。」
又是一句别有深意的话,温麟直问:「你这句话是」
「戎王祭祖的行经路线,查清楚了吗?」
段演俐落地打断他,摆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温麟知其意,按下心中疑惑,答道:「都查清楚了,当日即可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