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和她对了话,会遭她的嫌弃。看她认真吃饭的模样,知道这是个命苦的姑娘,可越是知道她命苦,他越是不敢有一点出格,生怕给她带来一丝苦痛,晏宁对女孩的简单介绍,更让他确定了这一行动准则的正确性。
晏宁不再坚持,“她叫解萦,据说有一位义兄,剩下的我就不大清楚了,毕竟她到了万花不久,我就已经离开万花四处游历,中途只短暂回过几次,交集不算太多。”
“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看她现在脸色这么苍白,等过几天伤好了,肯定气色也能养好了,你就等着瞧吧。”
晏宁噗嗤一笑,一把扯住正要进屋的他,“话先别说太满了,先看看眼下吧,要不自己弄一个木桶,要不上街买一个马桶,你自己选。一个小姑娘,腿上有疾,如厕的时候,难不成还要你给支着吗?”
君不封再度闹了一个大红脸,摸了摸衣兜里的铜钱,他朝晏宁一抱拳,风一样的跑了。
感觉剩下的草药也熬的差不多,晏宁走进屋去。
君不封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错觉,仿佛从他捡回这个小姑娘开始,她就要在他的居所里,长久地住下去。
她的身体很不好,脸色总是苍白,晏宁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问诊,终日熬药给她服用,可身体状况仍然不见好转。他在一旁观望,第一次质疑起晏宁的医术。
解萦的话并不多,养伤期间也是斯斯文文地读着特意从晏宁家中拿来的医书,他忙完医馆的活回到家,就搬个小凳坐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抄着家里没做完的活计,一边偷瞄她,一边试图同她搭话。
叫她解姑娘和萦姑娘都自觉生分的紧。他总觉得她小,其实躲在暗处悄悄观察,这是个长得齐全的小女人。但也许因为她的脸上总带着凄惶与卑怯,稚嫩的面孔上布满沧桑,反而看着更小了,是无依无靠的辛酸与凄楚,需要被人好好疼一疼。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也就放任自流,任自己野腔野调地小丫头小姑娘的胡乱叫。
解萦倒是对他端方持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叫他君大侠。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大侠这种称呼真是高看了他,可小姑娘要叫,他就要含羞带愧地听着,面红耳赤地应允着。
他本该是个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活在当下的男人,从天而降一个苍白的少女,让他再也做不成利落的单身汉。时常惦记着屋里还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姑娘,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给她一点口腹上的享受,整日奔波,他竟然觉得生活有了点让他不可置信的奔头——解萦让他与这个时常陌生的世界有了一点微弱的联结。
司徒清在巴陵休整一段时日,就又带着自己的人马与藏剑山庄接应,司徒清一走,晏宁来探望解萦的次数明显增多,君不封白日总要外出打猎,嫌少留意晏宁的造访——心事重重的来,心事重重的走。
解萦被晏宁按着把脉,一连把脉了七八天,晏宁憋不住了,“师妹,你和师兄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身上受了什么内伤,还是说……中了毒?”
每天低垂着眼睑想事的解萦,抬起头来直视着晏宁,脸上的笑容很浅,“还是被师兄发现了。”
送走大哥之后,她一度周游四方采集药材,炼制了不少珍稀丹药,和仇枫的通信也不曾间断,直到当年年底。
一场意外的战争打断了她的忏悔。
她被洪流推着上了战场。
以前她的世界很小,只装了一个大哥一个她,上了战场,心中被强行塞了一个天下,在那时,她才真正见到安稳背后的暗流。生与死的界限变得如此卑微而渺小,她以为医者应该看淡生离死别,却发现她只是被大哥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人生的遗憾。
没日没夜的抢救伤患,在每个累到恍惚的间隙,她才会有空想起大哥,如果大哥知道现在她在战场上拼命,会不会对这个让他的人生一败涂地的魔鬼有那么一点赞扬?
其他同门救人是天职,她又主观加了一层赎罪。
可即便让再多的人死而复生,破碎的人生也不会重建,救的人越多,心中的亏空也越大。
她想大哥现在在哪儿呢?会不会也上了战场,她偶尔在战场拾荒,会不会就这样在死尸之下辨认出他的模样。她还没有好好待过他,还没有回馈过他对她的好。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战事进行到后来,不明成色的武林人士混迹敌军之中。解萦所在的队伍遭了埋伏,死伤惨重,带队的天策女将军重伤之余,更是中了敌人的蛊毒,生命垂危。那时她也受了重伤,军中药草短缺,又有很多人等着她去救,只得放弃救治自己,强撑着病体抢救伤患,直到伤痛侵袭的身体再无力支撑,已经基本是瘫痪着在营帐等死时,她听见有人在哭。
那是将军的养父,和大哥差不多年岁的中年男人。
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哭喊,她想起了大哥。
将军的人生尽头尚有最牵挂的亲人陪伴,而除了疼痛,她一无所有,这自然是自己造的孽,可如果大哥在她身边,那一定是相似的发展。在虚空中轻轻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