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明瑜坐在暖榻上,这半天来他都有些懵,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被害死了,甚至化为鬼魂,看到外族入侵了大半江山……
怎么一觉起来,他仍在他的寝殿宸安殿?四周伺候的人,也都是熟面孔。他竟然回到了,自己刚登基一两年的时候?那么岂不是说明……
“皇上,”贴身内侍进来禀告,“午膳已经摆好了,谢大人也到了。”
谢大人!谢东麟!
“快请谢大人进来。”韶明瑜按捺住心下的急迫,稳着声音说道。他行至膳桌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门厅。他实在太想见到谢东麟了,为鬼魂时的孤寂,令他想到和谢东麟的朝暮相处,想到诏狱的那一晚……
未等片刻,就看到小内监引着谢东麟进来。今日不算朝会,但是谢东麟一贯克制谨慎,进宫面圣也未穿常服,而是一身藏青色的文官服,显得他越发Jing干。看到韶明瑜后,他如常的见礼,撩袍下拜:“臣叩见吾皇万岁……”
“免礼,免礼!”韶明瑜一叠声的叫他起来,先行落了座,在抬眼看谢东麟起身的时候,发现谢东麟看着满桌子的菜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什么,韶明瑜心气一下就弱了下去,只小声道:“爱卿坐吧……”
谢东麟定然是不高兴了。
韶明瑜心里苦笑,他对谢东麟实在算不上好,就比如今天这出,外人看来可以称赞一句“君臣相得”,可内里如何,他最清楚。朝会五日一歇,谢东麟平日要上朝会,还要襄赞军机处、内阁的事务,已经忙得不得闲了。这每五日一歇,他往往不会再进宫,大多时是坐镇兵部衙门处理事务。可韶明瑜偏偏不让谢东麟得闲,这休沐日不是借口赐膳,就是有事请教,召谢东麟进宫。
而且半个月前,谢东麟就上了折子,希望皇室内庭,可以减些耗费,边境一直在打仗,军饷并不宽裕。
可如今桌子上,不减反增,一百二十八道菜,奢侈靡费到了极致。
辅佐了自己这样一位皇帝,谢东麟怕是要被气死了吧?他不仅不听劝,还加了二十道菜,还赐膳谢东麟,简直像是直接扇谢东麟耳光一样……回头看去自己做的这些事,和“明君”真的是一点都沾不上边……
韶明瑜不必提筷子,他眼风飘向哪个菜,自然有伶俐的奉膳内监将菜夹到他碗里。他抬眼看谢东麟坐的四平八稳,想起之前赐膳,他都恪守规矩,只吃眼前的两三道菜,每次摆在他面前的,都是韶明瑜指定的几道菜,什么苦瓜牛rou,越难吃的越往那边放。韶明瑜指了另一个小内监,“去给谢大人布菜。”
谢东麟愣一下,起身谢恩,小皇帝折腾他这么多回,他自然心中有数,他对膳食不太讲究,并不挑嘴,都能吃的下。
“谢大人不必多礼……”
韶明瑜心里叹气,不管是自己六七岁时,谢东麟奉命教导几位皇子武艺时,还是自己登基后,谢东麟奉命辅政,他都恪守君臣之礼,从不因自己位高权重而有丝毫失礼之处,感觉极为不好亲近。
如今的状况,韶明瑜吃着菜,自己每天都在得罪着谢东麟,虽然顾忌着他父亲定北侯还在边疆领兵,但是细细碎碎的绊子也没少使。他要想个法子,怎么弥补一二,又要润物细无声,不能太出格……
要不然依谢东麟的死脑筋,八成会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请过来给他看看。
“谢大人,”韶明瑜觑着谢东麟的神色,颇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郑懿丁忧,已经两年多了吧?”
郑懿是谢东麟的好友,郑谢两家祖上有亲,一直交好至今,论辈分算,可能还算得上远房表兄弟。两个人一起上学,即是好友也是同窗,郑懿长谢东麟五岁,谢东麟是真心实意拿他当大哥看的。
论才华,郑懿十八岁中进士,于先帝一朝便是出了名的文采斐然。论官声,他从县令做起,清廉奉公,治下有方,就算是韶明瑜的亲舅舅、当朝宰相秦德广,也会称赞一句“乃当世能臣。”
郑懿与谢东麟,一文一武,堪称大贺朝新一辈中佼佼者。
可惜就可惜在,前世他听了他舅舅的话,压着郑懿丁忧起复。郑懿丁忧前,已经官至正四品奉天府丞,正四品以上的空缺确实也少,再加上秦德广毕竟为当朝宰相,压着郑懿一直不曾起复。谢东麟也曾为好友筹谋,可是小皇帝的心思摆在明面上,谢东麟不想在细枝末节上和小皇帝有什么冲突,一直也没有太干涉此事。
直到谢、秦两方局势最焦灼的时候,谢东麟或许是体察到什么,恰逢云南知府于任上病亡,为郑懿谋了云南知府的缺,远远打发到任上了。
官员守孝,说是三年,其实丁忧只需要二十七个月,郑懿如今应该已经在谋起复了。
谢东麟心下错愕,面上却不动声色,应答道:“回皇上,是已经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