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的每晚那样,向迩趴在向境之胸口听他说话,孩子有些困了,由原先下巴磕着胸口的姿势渐渐转为脸颊贴着,时而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打嗝。
向境之也有些困,垂眼看看孩子,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在那儿吻了又吻,接着将诗集合上,预备关灯睡觉。
也许是书页合上的声响将孩子惊醒,向迩抽摆一记,睁开眼来看他:“我没睡着。”
“困了就睡吧。”
“我不困,”向迩故意睁大眼,同时伸手将诗集重新塞进爸爸手心,“想听你读诗。”
向境之问:“想听哪首?”
“都可以。”
没有目的,向境之就随手一翻:“这首倒很适合。”
向迩没有抬头去看,而是拿耳朵贴在他胸口感受那阵共鸣。
一切破碎不像样,一切破旧又衰朽,
路边孩子的哭声,笨重的车子吱呀叫,
耕者沉重的脚步,溅起冬日的尘土,
都扭曲你的形象,它在我心底开出一朵玫瑰。
不美妙的事物之错,错得难以言表;
我渴望将它们重建,并坐在远远的绿山上,
重塑的土地、天空还有水,就像一个金盒子
养育我梦中你的样子,那盛开在我心底的玫瑰。(*注1)
向境之念完,又将最后一句重复一遍:“那盛开在我心底的玫瑰。”
向迩支起下巴,眯着眼睛看他。这时没有人说话,连窗外的月亮都安静,向境之猜测实在是孩子的眼睛太过明亮,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他,亲亲他的额头,再吻他的嘴唇。他实在太爱他。
谁想下一秒向迩拿走诗集,也闭着眼睛胡翻一页,过会儿睁眼来看,也意外得适合。
多少人爱你的青春欢畅的时刻,
爱你的美丽,用假意或者真心。
但是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容颜老去时的悲伤。(*注2)
他仅读这段,然后抬起头来:“你猜那是谁?”
向境之摸他脸颊:“是你,从来只有你。”
他始终在朝圣,于泥潭中步履维艰,唯恐一脚跌落,便坠入无间地狱不得活路。但谁想有一天,那恐怕是连上帝和佛陀都没法猜测的一天,一个孩子突然降落到他的怀里,抚慰他的惶恐,宽容他的卑劣。从那一刻起,向境之的愿望便不再是浑噩往生,而是和他一道行在娑婆。
FIN.
作者有话说:
*注1 -- 叶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