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天,我要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我不可以哭,我得积极一点,得好好活,要看上去可以照顾自己,能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有目标又阳光”
“因为我想,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肯定也希望家人是开心的,毕竟我是真的想走的,如果他们没有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就会很放心”
裴可却望着他笑了。
“我从来没那么痛过,痛到疯狂反胃,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还根本不知道原因。”
她似乎有些无奈,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探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秦焕冬别哭了,焕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别人的故事流更多的泪,只是难以自持地哽咽不止,直到泣不成声:
裴可的手又握紧了些,他没敢抬头,就听到她轻轻道:“如果人可以跟恶魔做交易就好了。我可以少活,把命匀给想活的人”
“每天都要照顾自己,也很麻烦我一个人住,就没什么自制力,最后身体都会自己报复回来,会生病但还好死不了。”
裴可明明已经是他同辈人中最优秀的那个了,她就该平步青云,就该睥睨众生,就该光鲜亮丽地活出最精彩的人生——
“虽然我是个没用的人,但回来就很好。”
“前一阵,我经历了人生中最痛的一次痛经,吃止痛药都压不住,叫车回家的路上就吐了,到家又吐了一次。”
秦焕冬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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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痛,也很痛。”她又放空了眼神,喃喃地说,“但离真的很痛,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是指到最后了。”
所以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地方拥有平等的话,那一定是在绝境面前。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或许是我们都想得太远了。”
他克制不住冲动地想要反驳她,想要告诉她:你不是废人,也不是没用的人;你想回国,我也希望你回国;如果你不想一个人过,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我痛了三天,吊了四瓶水,到了第四天,终于开始想吃东西了,那一刻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也平静,浑然像是在陈述另一个人的故事,直到说到这一句时才藏不住余悸:“我去医院吊水的时候就在想,年轻真好啊,这些事情我还能扛老了之后,就肯定不行了。”
秦焕冬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忽然又躁乱起来。
“对。”他瞬间就想到了父亲最后关头的痛苦,握住啤酒瓶颈的手又颤抖起来,“我爸最后那个礼拜,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陪夜的时候问他怎么不睡,他也说不出,就是睁着眼睛。”
于是他欲言又止。
“他一直是想活的,求生欲很强但临走前的十个小时,就是吃止痛药前,那天半夜,还是痛到抓着我的手,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我说了一句——”
但黎明真的会来吗?
但为什么连她也在深渊里?
“我本来还以为是阑尾疼,就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完后说:你的体温、心跳、血检、尿检都正常,证明你是个健康的人,痛先忍忍,吃点止痛药,看看会不会减轻我那个时候真的想打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找点长期有兴趣的事情。打游戏也好,看小说也行,有一个避难所,至少会好过很多你还看小说吗?”
她的声音也艰涩得微颤起来:“我不想离家这么远了”
然而早些年家道尚未中落的时候,他或许还有说这些话的底气;如今他连自己管不好,生活一团糟,哪来的资格和立场来说这样的话?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但不行。”她的语气中有一股近乎执拗的坚定,“我还是得最后一个走我要送走我所有的家人才能走。”
让我来照顾你。
他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还是让我走吧。’”
我可以照顾你。
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醺红,平添上的血色都显得病态,一饮而尽的姿态却似豪迈:
他在她温软的话语中止住了啜泣,沉默地缓了会儿,才摇了摇头,用哭出的鼻音闷声道:“很久没看了现在的小说没意思,没以前的好看了。”
裴可就在沉寂中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你为什么也会这么累?”
“我真的很想回国。”
每一个事中之人,都忍受着同等的煎熬,在深深夜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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