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老三从未抱怨过,而他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习惯了老三的退让。这次陈安修要回陆家的事情,他面上是附和大哥,私下里未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他无心让婷婷或者展展独占鸿远,只是他很明白,林长宁不肯原谅陆家,作为林长宁外甥的陈安修,一旦鸿远落到他的手里,鸿远将来基本可以确定和陆家没什么关系了。陆家未来的发展离不开鸿远,没有鸿远,陆家不一定立刻垮下来,但是将来能发展到哪一步就不能保证了,尤其是现在,新旧交替的重要时期。
季君信也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嗜好,见陈安修没事,他就招呼众人离开,陈安修自觉地也跟着起身,陆江远留他,“安修留下,这件事你听听也无妨。”
陆知远忽略陆行远投过来的目光,对自己女儿说,“婷婷,周翔,你们先送维恩和维念去医院。荣强,维均,你们也都跟着去吧。”
陆碧婷赶紧应着,她也希望能尽快将这些人送走,好让事情有个结束,但心里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希望他们康复出院后,就今天的事情能给我个交待。”陆维恩他们不追究安修,不代表他也不追究,他相信安修之所以出手,那对方必定有欠揍的理由,他就要那个理由,“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维恩一家看这形势,哪里再说追究陈安修打人的事情,拿了自己的东西也想立刻走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他们终于发现这里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陆行远现在也不想多生事端,陆知远和陆博远也没意见,陈安修就重新坐下来。
陆江远撩撩眼皮去看陆知远,“二哥想和我说什么?”他脸上隐约还带着些笑意,但眼中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冷淡的态度,仿佛眼前的那个人不是他喊了五十年的哥哥,只是一个陌生人。
“爸爸,你怎么了?”陆碧婷担心地低声问道。
快三十年了,竟然再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当年逼迫老三的是父亲,今天换成他们这些兄弟了吗?他何尝不知,只是自从父亲去世后,陆家的荣光渐渐不复往日,他这些年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力图能挽回颓势,也希望能给下一代创造一个更好的平台,其他的事情就无法兼顾,偶有插手,也多是充当和事老的角色,在他看来,只要这个家不散,有能力的就多出点,没能力的少出点也无所谓,尤其是大哥这样的境况,多让着些又能怎么样呢?
陆江远这话说的不重,但听在陆维恩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们能给什么合理解释?撒谎过不去陈安修那一关,可照实说,不管那消息是否属实,陆江远都不会放过他们,他这会终于彻底认识到由于自己的一时嘴贱,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或许还坏连累家里的人,他们家这些年巴结着北京陆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这样功亏一篑吗?他慌乱地抬头去看陆斐斐,希望这个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的人能给他个态度。
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必然的结果吗?一时间陆知远的脑子里飞速地转过很多东西,一会是多年前的情景,那时父母还在,荣远也在,大哥还没出事,每年春天,父亲会带着他们兄弟五个在老宅的院子里种树,一起刨坑,一起填土,一起浇水,妈妈就坐在不远的藤椅上织毛线。一会又是二十多年前老三离家出走那天的情景,甚至他还想到了林长宁,苍白着脸蜷缩在他们家储藏室里。
陆碧婷带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走了,陆行远又示意卫林他们离开,不过话是和季君信说的,因为这里面就季君信看起来最稳重,进门后礼貌周全,话也不多,“我们现在还有些家事要谈,你们就先回吧。”
陆知远捏捏眉心,尽量不让自己的精神陷入混乱的往事回忆中,他知道此刻大哥在生气,急需他的劝慰和调解,但他却无法再说出让老三先低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各有个的理由,各有个的打算,或私心或大义,但惟独没人站在老三的立场上去想,林长宁是他分开三十年的心爱之人,陈安修是他失散三十年的唯一的儿子,也许想过了,只是又被各种自认为更重要的理由压了下去。
远倾向于尽快息事宁人,将陆荣强他们打发走,到时候家里的事情该怎么说怎么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等一下。”陆江远在他们即将转出去的时候喊住他们。
陆碧婷停下来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吗,三叔。”
陆斐斐感觉他的目光,先是不解地皱眉,很快他意识到那两人犯的错很可能和他有关,这个蠢货,这个时候看他,当别人都是瞎子吗?他镇定地起身走到两人面前说,“赶紧去吧,养伤的时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三叔不会故意为难你们的。”
陆知远被他的目光刺得心中一疼,这样的目光他在二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一次,那天老三和爸爸闹翻,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的那天,他追出去将人拉住,试图把人劝回来,老三就是这样看他的,临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你还是我二哥吗?”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他一直记得老三当时的眼神,痛苦,拒绝,还有被亲人背叛的深深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