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最后的最后
他去世在一个适合拍摄各类温情片的和煦午后。
那天的阳光非常温暖,他如往常一样戴着老花镜坐在躺椅上读书,我和江爸各自忙自己的事,直到江爸问了他几声要不要喝水都没有回应,我才感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
他去世了。
眼镜还架在鼻梁上,书摊开在他腿上,仿佛他只是小憩一下,休息够了就会睁开眼去让我偷偷给他拿点零食吃,毕竟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江爸对他的饮食控制特别严格。
然而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了。因为江爸跪在他的腿边,把脸埋在他的膝头,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江颂,去给你宋爸打电话”
我站得远远的,看着阳光把他们笼罩在一起,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颤抖着拨通了宋爸的电话,刚刚说出“回家”两个字,宋爸就立马表示明白了挂了电话。
在别人看来,我们家是一对同性爱人收养了一对双胞胎,而我却知道,关于我们家真正的关系,说出去每一个词都可能变成热点新闻,比如跪在那里的,可能是我的生身“母亲”,而他,我名义上的“爷爷”,可能则是我的生理上的父亲。
上一辈的纠葛我无意去挖掘,他们也并没有刻意去掩饰什么,至于我那个哥哥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也无从得知,毕竟他一贯以傻白甜形象示人,长得和江爸九成九像,偏偏天天说话语气和思维习惯与宋爸如出一辙,每当他顶着那张脸做出永远不会出现在江爸脸上的表情时,我都特别崩溃,所以我认为,我哥一定是宋爸的亲儿子。
最可气的是爷爷和宋爸都特别吃他这套,但也不一定每每他都能占到便宜,江爸往往偏爱我多一些,而他又是这个家里食物链的最上层,以至于我们兄弟俩争个啥,最终都得各凭本事。
我远离着那片如有实质般的悲痛,想着我哥,想着宋爸,脑海中闪过种种记忆碎片,那江爸,又在想什么呢?他在哭吗?我看不到他一丝动作,他似乎十分平静,平静到我甚至怀疑他跟着离去了,我不敢上前试探,一种对离别的恐惧将我钉在原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宋爸从门外冲进来,他径直走过去把江爸打横抱起,轻轻安放在沙发上,我才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回来了。
江爸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倚靠在宋爸怀里,安静得仿佛另一具尸体。宋爸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吩咐我去给我哥打电话,便一心沉浸在安抚江爸身上,我如蒙大赦一般躲回自己的屋子,哆嗦着给宋由缰打电话。
这个傻子从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哭,一直哭到进门,哭到抱着爷爷的腿抽搐,和江爸过于相似的背影让我有种是他代替江爸哭泣的错觉。这浸满悲痛的哭声也终于刺破了家里引而不发的沉重,江爸慢慢红了眼圈,伸出手环抱住宋爸的脖子,低低啜泣起来。
我跪在灵堂前,感觉这几天恍如做梦一般。我们三个人茫茫然跟着宋爸在转,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发现宋爸头发都白了多半,整个人愈发形销骨立,连衣服都撑不起来,甚至连婚戒,都是靠着骨节勉勉强强卡在指头上,被吊唁的宾客握手的时候一带,“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江爸就是在这一瞬间痛哭出声,他从地上拾起婚戒,缓缓给宋爸带回去,抓住他的手哭得不能自已。从那一天起,江爸才又真的活了过来。
他们携手送走宾客,完成了葬礼,埋葬了爷爷的骨灰,留下了自己的位置,等待有一天再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