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小时候回家住上半旬,再接回宫时小脸都是菜色内凹的,病怏怏的模样让齐野很是心疼,故而严令谢家不许给谢兰因喂药,否则一律视作投毒,更是谋害朝廷重臣,罪加一等。
谢兰因与他同案而坐,齐野大刀金马地歪坐着,谢兰因却是端正跪着的,脊背挺直,低着头,微露雪颈,锦屏风下,背灯影里,留下相思影。
纵然多情总被无情恼
说罢取来匏碗,为齐野斟满酒,“我敬陛下一杯。酒盛匏中,难免苦涩,还请陛下担待。”
02
陛下既然对我无情,又为何
谢兰因像一位初次与夫君同席、羞颜未展的小新妇,顿时搞得齐野也不自在起来,嗓音都柔了几分,生怕吓到他,但硬掐着嗓子,竟有些不怀好意的虚伪感,“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
齐野真是高看谢兰因了,谢兰因哪里吃得出来是什么肉,但挡不住人家博学,略为思忖,答道:“臣以为是雁肉,雁,飞翔而有序,取其随时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嫁娶之时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相逾越也。”
齐野想他横竖是为自己饿晕的,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专门找了个宦官来监视他进食,自己与他一道吃饭时,也总是亲手投喂。有时谢兰因明显吃不下了,但面对碗里堆积如山的菜,依旧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细嚼慢咽,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愁眉苦脸又心满意足的仓鼠。
他尚且心思苦痛,又听齐野笑道:“这婚礼也奇怪,一起吃肉一起喝酒,我和弟兄们也是这样的。”
齐野一口饮尽,“我可不敢多喝,”他爽朗笑道:“万一酒后乱性怎么办!”
谢兰因轻声道:“今日一起吃肉,也是有缘故的,食一牲之肉,从此夫妇一体同心,是为同牢之礼。”
谢兰因过了会才抬起头,郑重点头道:“好。”他的眼睛笑弯弯的,齐野便也放下心来。
齐野摸摸鼻子,“我是粗人,军营里荤话说惯了,口无遮拦,小谢莫恼。”
齐野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吃,筷子不停扫荡:“行啊!今天肉多,这个是羊肉,这个嗯?这是什么肉?”他吃了一口,又另夹给谢兰因一块,“你尝尝。”
齐野噢了一声,一边忙着吃,一边含糊道:“什么意思?”
谢兰因静静看着他,眼神竟有些幽怨。
谢兰因本就雪肤乌发,容颜清美,平素除却紫绶官袍,便只着素淡青衣,风骨清雅。今日盛妆华服,倒是格外娇媚,方才齐野也被惊艳一刹。但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好笑,因着齐野心里总当他是个总角幼童,今日便是小孩偷学大人装扮,涂脂抹粉别扭极了。
谢兰因生得一双他谢家的标志狐狸眼,笑起来本该狡黠妩媚,专门勾人心的。但谢兰因一笑却总有天真烂漫的傻气,大概是因为把眼睛全眯没了吧。其实他这样笑,便掩尽了失落,一时也不必再见眼前这实心眼的。
一念至此,齐野又暴躁起来。谢家他妈的想的什么馊主意,老子先娶姐姐再娶弟弟,这得多荒淫才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小谢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唯有慈父明君之情,这他妈的全乱套了!
“”谢兰因苦笑道:“陛下只消知道,这是按规矩要吃的。”
谢兰因摇头,一板一眼答道:“臣怎么会恼陛下。”
谢兰因怔怔看着匏碗里一汪琥珀般的苦酒,心想,陛下,您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是合卺酒,是夫妻一道喝的,喝下这杯酒,便要合二为一同甘共苦的。
齐野觉得谢兰因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吃饭,更愁人的是他们谢家习惯服食丹药,吃完丹药便飘飘然不知饥渴,瘦得像根细竹似的,走路都要停停歇歇,偏偏世人还以此风姿为美。
听了他这话,谢兰因当真是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偏又强颜欢笑地拜道:“我敬陛下三杯,一愿陛下万寿
谢兰因立即放下折子,恭谨应是。
“小谢,过来吃饭。”齐野招呼。
便是如此,谢兰因的胃口也小得像猫,公务繁杂时更是废寝忘食三餐不继,直到捂着肚子饿昏案前,哼都哼不出来一声。齐野无语道:谢兰因以智谋闻名天下,如何像那笑话里大饼套头都能饿死的傻儿子?素闻谢家人有狂性、有痴情,但齐野左右看自家小谢,只看出呆气来。
点漆地凝注着皇帝,把皇帝看得陶陶然,自感非得是尧舜再世,才能得如此才俊全力辅佐。
现下谢兰因翩翩行来,袍尾曳地,所谓山水横拖千里外也莫过于此。齐野默默想,要是自己穿,非得一脚踩皱然后摔个狗啃泥不可。
齐野快乐道:“下次秋猎我亲手打几只,这样烧还不够入味,烤着才好吃!”
齐野找补道:“喝酒是习俗吧,我和你姐喝过对了,我也得给你倒,不过你少喝点,你喝多了要吐。”
谢兰因素来是乖顺听话的,这次却没有立即应是,而是低头不语。齐野总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难过,却想不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