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欢顾不得今夜与纪彦的约见,也顾不得自个儿本想冷待孟千秋一段时日的想法,匆匆忙忙乱了阵脚,下马的时候一个踉跄,掀开营帐的霎那更是脸色泛白。
这些担忧与着急,当局者迷的一众情绪,在看见端坐在书案里,面容沉稳的某人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孤身站在门口,先是松了口气,又紧跟着,从心底涌上心头地怒不可遏。
“……你来了?”孟千秋循声看来,目光在落到她身上后便柔和了下来。他可谓是十分欢喜的,一改往日惯来冷静自持的性情,眉眼间都含了笑。他起身朝宿欢走近,亲自为她解去沾染到雨水shi气的氅衣,“流匪一事有了进展,我……”
“啪”!
宿欢挥开他的手。
孟千秋一时怔然。
“衣、衣裳得褪下来,沾了雨。”他回过神,垂下鸦睫避开宿欢的凝视,再次抬手去解系带,似乎方才的事儿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敢劳烦将军。”宿欢冷笑着再次推开他,心里那些愠怒化作尖锐而又准确的言辞,几近要脱口而出,恶狠狠的往他心上扎——
他固执地要凑过来,宛若借此来证明什么。
可他在强行握住宿欢手腕时,也教宿欢发觉了,他连指尖都在发颤。
是怕吗?还是难过?
那些堪称刻薄的质问都被宿欢咽了下去。她轻轻缓缓的叹着气,拂开孟千秋看似用力、却又轻而易举被她抽离的手。她沉默半晌,说,“既然无事,怎的不传个信教我知道?”
孟千秋没作声。
“罢了,你无碍就好。”她话音未落,转身要走,“我还有旁的事,便不久留了。”
“……宿欢。”
他自后往前拥住宿欢,小臂拦在她腰间,阻了她去路,偏又像是恳切而委婉的挽留。
“是我……一时糊涂,不曾传信与你。”他对着宿欢颇为不善言辞,有意和她解释,又想让她得知自个儿的心思。他掩过饰非、委曲求全地说,“对不住,不该惹你忧心。”
宿欢语塞。正因她清楚孟千秋这番试探的本意,也愈发无从责怪。可她没打算惯着他,遂说,“晚间我另有邀约,时辰将近了。”
搂在她腰上的胳膊骤然收紧——
“……约了谁?”孟千秋听闻自个儿低哑的声音带着颤,他难以抑制满心酸涩,也压不住那些不受控的情绪。他咬着牙在宿欢耳畔问,“是温郎君?抑或贺中丞、纪郡守?还是旁人?”
宿欢愣怔后怒极反笑,抬手用肘弯狠击他胸膛,闻得他闷哼一声后退几步,再看他面色苍白,却又忍不住生出些悔意。
他对宿欢此举似是意料之中。
而宿欢瞥见他心口洇shi的猩红血迹,也是预料之外。她面色骤变,蹙着眉上前细看,“你受伤了?”
孟千秋说,“我该伤得再重些。”
“……”宿欢眉尖紧蹙。他今日太过失态了,一而再再而三,更像是借此来与宿欢确认什么。她抿着唇角,终将还是心软,没忍心继续和他置气。
她不再多话,推着孟千秋去案边,摁着他坐下了,又半点儿不生疏地将他衣襟扯开。他垂着眉睫任由宿欢折腾,在看见她眼底显而易见的疼惜时,心中那股子酸涩没由来地泛上了眼眶。
“……并非我有意欺瞒。”孟千秋嗓音是哑的,语气里却如似挟裹着秋日里的和风,温软软地舍不得为难她。他心知肚明,了然于胸,“若不是你得知我危在旦夕,又何曾愿意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