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店铺选在法国公园附近,铺面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隔断成两间,外间用来展示服饰,内间则作工作室,装潢布置都由宛嘉亲自设计,她还特意请了两名洋人过来做参谋。
午时短休,宛嘉常煮咖啡,满室内散着难以形容的香气,她也给水杏倒一杯,那味道初尝苦涩难当,仿佛刚煎煮好的药汤,她便给她加牛奶,再放两块方糖,如此小口细抿着,便能品出别样香醇来。
那两下子晕头转向的,她笑着要想喊停,谁知宛嘉竟是真一本正经地教起了她,告诉她脚该怎么动,手又应该往哪里放,水杏被她带着,听着音乐,慢慢也跟上了节奏。
从秋到冬,宛嘉时常来寻水杏,这段时间铺子里上下都在忙着赶做冬衣,她知道她忙,就只拿些小部件请她做。有一日她突来灵感,画出一条由西方古典舞裙改良的裙子,心心念念的,便等不及地拿去找水杏,厚着脸皮央她替她做。
她反是吓了一跳,脸一下红了,好像内心自不量力的想法被看穿了似的。
店堂正对落地窗的位置搁了一只双人沙发,冬日午间,两个人一道坐在沙发上沐着太阳喝咖啡,宛嘉顺手拿起当日的报纸教水杏认字,她认真地听和记,翻到副刊的时候,宛嘉又将小满替那专栏画的漫画插图指给她看,他现在画的图,与那时候寄回给她的册子上的,已是全然两种路数。她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宛嘉就在边上说起他们从前在学校里的事情,她听得出神,背也不自觉坐直了。这时候,不远处的教堂响了钟声,宛嘉遂顿了话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从沙发上起身,复又开始下午的忙碌。
宛嘉笑着鼓励她,“阿姐,你试试看,当是练手也可以。既然是出来了,那总要尝试新事物。好不好?”
水杏花了一些时间,忙里偷闲地替她赶做了出来,宛嘉把裙子展开,横看竖看都是满意,但看水杏熬得满脸倦容,又是内疚,正要致歉,突然一个长久来就有的念头浮上了心头,她问,“阿姐,假设我开一间成衣铺,专门做我自己设计的衣服裙子,你说能行吗?”
水杏还没回神,就被她揽着腰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店堂里转起了圈子。
有的时候,正好她在外头,又看到他们很自然地贴面拥抱。
见宛嘉盯着裙褶子看,她还面露出忐忑,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宛嘉却一笑,很有些感动地伸了双臂去拥抱她。
这时候,一曲终了,换了另一首轻快的曲子,宛嘉加快了节奏,水杏到
宛嘉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却还一本正经地写了借条。
宛嘉与她解释,这是一种在西方很普遍的礼节。
这一处,按她设想的确是要缀着珠子,但她画设计稿子的时候只是笼统地点了一下,把手稿交给她的时候,也忘了要特意对她关照一下,水杏却没忽略,寻来了和裙褶子同色系的小珠子,靠着手工一颗颗仔仔细细缝了上去。
水杏先辞了工,就正式到了宛嘉这儿,两个人一道为开业做着筹备,她在里间的工作室里忙着做样衣,一面就听着宛嘉在外头用洋文流利地跟那两名洋人一应一答。
他们其实只想着,小阿妹要想开成衣店,无非小孩子过家家,三分钟的热度,但只要她能高兴,那也未尝不可。
她一怔,对了少女灼灼发亮的眼睛,心里无形受了触动,认真点头,笑着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起初不习惯,总觉得别扭,时间长了,渐渐也接受下来,他们临走时,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称呼她一声密斯苏,她也从不不知所措,到能够欣然应声。
有一回,水杏在宛嘉摊放在桌上的画报上,看见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面对着面搭着肩搂着腰,她看着,是有一些羞涩,却又好奇,就多看了两眼。连宛嘉到了跟前都没发觉。
“他们这是跳交谊舞呢。阿姐要不要试试看?”她笑嘻嘻地发问,不等她应答,自作主张的就去打开了留声机,再到她的跟前来,仿着男子的样子俏皮地做一个邀舞的动作。
水杏接过,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手绘出的衣服裙子,她在每一页上停留的时间都长,完完全全被那些前所未见的新奇衣裳吸引住了似的,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赫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水杏后来回想起来,最初似乎就是宛嘉的这句话将自己说动了,而这只是同过去告别的第一步,在这之后,还有无数步。
水杏笑着一点头,宛嘉却很欢欣地握住她的手,“你过来帮我,我们一起做一样新事业,好不好?”
了她。
宛嘉回家去说了这打算,父亲一向是对她百依百顺的,话都没说完,便爽快地答应。她却没想到连几个哥哥都无一例外表示支持。这样得来的赞助金已很可观。
虽把手稿交予了水杏,宛嘉其实也不是没有疑虑,但第一回从她的手上拿到成品,心便宽了,她是没有做洋服的经验,却极认真,一针一线的细节都不需要她多说,看到那密密麻麻缀了小珠子的裙褶时,她又发了怔。
宛嘉忽道, “阿姐,你要不要帮我做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