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南望着沉默不语的骆子实,微微一笑。
因为她所给予的特殊而尝到的嫉妒。
那时顾鸿云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他冒雪朝太阳落下的方向跑,跑到满身是汗,才愿拉着胯下的乌衣摸黑回家。几个父亲吓得半死,见了他便要骂。母亲倒是不气,反而满意地摸着他的脑袋,说:果然,我的摄图是草原最矫健的公狼。
他望着空落落的院落,阴天,到处是寡淡的灰白。望着望着,突然的,他很想自己的家乡。
他回屋,抬头见顾鸿云正坐在陆重霜适才坐过的红木椅上,举杯自酌,满腹心事的模样。
后宫男子众多,沈怀南在其中,绝对算不上貌美。但他看向你时,漆黑的眼珠仿佛黑蝴蝶的翅膀,闪烁着诡谲的光斑。
算起来,他能有幸见到圣人,是借了顾公子的光啊。
骆子实的心切实疼了下,是先前心口划开的缝终于察觉出了疼。
骆子实静静聆听着顾鸿云的慨然长叹,忽然想起,陆重霜也很久没来自己这里了。若不是顾鸿云与那些公子斗殴,动静太大,她今日断然不会到这寥落的院子里用夜食。
沈怀南笑眯眯地说完,转身离去。
顾鸿云一觉睡醒,发觉嗓子疼得厉害,浑身轻飘,提不起半点力气,猜是昨夜受了风寒。他勉强披衣下床,去寻侍从,想叫他们去太医署找医师。冬日苦寒,殿内的火盆早熄了,也没多余的份额添炭。他自卧房蹒跚至前厅,空无一人,大概全去偷懒。
额头与脸颊都滚烫,手心直冒冷汗,走几步便喘不过气。
她很好。骆子实额头稍低。虽说陛下爱捉弄人,有时还爱发脾气,但她没有坏心,吓唬人也不是真的,只是觉得好玩,像二饼一样。
临到门槛,顾鸿云冷不丁止住步伐,略带着蓝意的眼眸直盯着身侧人,问他:你觉得陆重霜怎么样?
顾鸿云简明扼要:她对你好吗?
我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作为质子,耗死在宫里,永远、永远不能再骑马了顾鸿云问自己。
圣人的爱很少很少,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占走。沈怀南低语。她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想见她的人太多,我不过其中一个这段日子,沈某总想,像我们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要是没有她的偏心,该怎么在后宫活呢唉,发了一通牢骚,您别往心里去。
被陆照月欺辱的事,狸猫换太子的事这些骆子实多多少少听她提起过,可每一样,她都提得不多,所以他听得也零碎。她每回提起往事,都似遮着掩着,刚开了头,便如一道青烟般,随风而去,让骆子实时常理不清,哪件事在前,哪件事在后。
顾鸿云倚着门框坐到地上,想歇会儿,再走去敲离他最近的骆子实寝殿的门。
什么怎么样?骆子实吓一跳。
他不知想了过久,竟晕死过去。
第二日,依旧是阴沉沉的冷天。
他明白,这叫嫉妒。
她如果还是从前那样,就好了。那么我与她之间,想必会简单许多。顾鸿云应是微醺,感慨起来,竟有几分缠绵。现在这样的陆重霜,我不喜欢。
呵,顾鸿云低笑,一口热气顺着喉咙滑出。我还以为,她见谁都是一脸杀气。
骆子实心似是被极薄的刀片割过,起头觉不出痛,只愣愣瞧着男人的背影逐渐隐匿于夜色。
骆子实上前,询问顾鸿云今夜是预备回去,还是想歇在他殿内。顾鸿云失神片刻,方收回思绪,预备告辞。
出身高贵,有一身武艺,却在深宫处处受排挤,性子高傲,心里谁都看不起,可谁都能趁他软弱来踩他一脚。于是心里始终揣着一股气,想着要打断那些小人的腿,撕破他们夹枪带棒的虚伪嘴脸。沈怀南幽幽道。现在的顾公子,不就是曾经年幼的陛下?也难怪圣人看得那么开心,想来是回忆起从前,把他当作自己了。
有一年雪不大,满地斑驳,牛羊背着耀眼的日光吃草。他偷偷溜出暖帐,解开拴马绳,骑着自己的黑马乌衣,飞一般掠去,踏雪而无痕。他不知跑了多久,歇息完的雪云跑了回来,雪粒子迎面吹。
那儿冬日一定会下雪,皑皑的厚雪覆盖草原,一家人聚在暖帐,听雪落的声音。姐姐们会分给他从汉商手里买来的丝绸带子,缝上小铃铛,一起系在腰间,大家跳舞唱歌,金铃叮当作响。待天晴,萨满婆婆会前来觐见伊然可汗,捧着母狼的头骨,用低哑的嗓音向母亲述说北塞草原明年的运势。
骆子实心突得一慌,低下眼,勉强应了两声。
半梦半醒间,突得,一阵舒心的暖意向面上拂来,冷得动弹不得的手脚也逐渐回暖。耳边传来零碎的人声,接着是脚步声,一切寒意皆离他远去。他手指朝身下探去,摸了摸,觉察出是一块厚实的羊毛毡子。顾鸿云记得他娘亲的睡塌用的便是
骆子实嗯了声,没接话。
侍从大多随圣人与帝君离去,宴饮过后,更显寂寞。屋内隐约能听见白烛芯毕剥燃烧凋零的声儿,一下一下,虫吟般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