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稍微聊了一会儿,秋临晚便打算回去了。
玉绮罗自早上吐血昏迷,醒来就已经是下午将近傍晚。秋临晚嘱咐了他好好休息,尽量这几日不要再操劳,免得风流觞渡给他的魔气消耗过快,不能及时调节体内频繁发作的炎气,又出现早上那样惊险的情况。这次是碰巧赶上了,下一次就难保这样幸运了。
这些叮嘱,玉绮罗都一一应了下来。看样子是真的不会再去议事殿了,连庆功宴的事也说要交给秋莫离来主持。
如此当然是最好的。秋临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六个月来他因这件事翻遍了所有相关医书,所用的药材一换再换,竟也到了技穷之地。偏偏流君又因为两处战事和内政而整日繁忙,即使有心与他配合,也是余力不足,前期养胎的时候没有打下好的底子,越是往后就更要注意了。
他看出玉绮罗对这个孩子是何等重视,但并不是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而是寻常母亲对骨肉的无比珍视,连一身性命都系于其上,只望着孩子能平安出生罢了。
可是照流君日渐衰弱的特殊身体状况秋临晚一想起生产时所要面临的凶险来,便不禁冷汗潸然。
何况,魔皇陛下一直都没有承认过,哪怕是在前线,随意传回一道命令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但依然不闻不问,转眼已过了七个月。
走出长明宫,秋临晚用袖口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开始认同了那些同僚说的话,今年的静水月确实比往年要热上许多。不知受沸血折磨的流君该是怎样难熬。
送走了秋临晚后,玉绮罗又在桌案前站了许久,单手翻开那封战报,上面还沾着几滴已经暗红的血。犹如他昏迷时所处的那片血海,越是往深处,便越是黑暗。
那时明明有一只手拉住了他,坚决得不容违抗,手背盘绕着龙翼金饰,璀璨异常,红色的莲盛开在金色的瞳里,唤着他的名字,犹如叹息:“绮罗”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却见那道夜海黑影渐渐远去。
“父皇”这两个字,他再也当面叫不出口了。玉绮罗摩挲着战报上的名字,本已凝结的血又晕染开来。
从来不在乎那些已经充斥在周围,无时无刻的恶言恶语。他未曾感到有什么委屈,也不曾受过什么痛楚。他所有的感情无非只是这三个字,这一声呼唤后杳不可得的悲哀罢了。也只有那个牵挂在心中占据了短暂生命里漫长时间的影子,能让他已习惯静如死水深潭的心涌起夜海上的巨浪,甘愿站在礁石上,被渐渐吞没。
桃蓁端着玉盆和锦帕进到内殿时,便看到了那一幕。那是六月来她从未见过的流君殿下,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已经逐渐不堪重负的腰,瘦削的身形像是寒夜里将被风吹灭的烛影,却还要孕育一个几乎用生命来交换的生命。
她看着一滴滴水珠落在那封今早送来的文书上,然后听青年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说:“桃蓁,让姝颜来替我研墨,我要写宣令,将内政都暂交给师尊。”
那些流言蜚语,殿上的辱骂从未令他怯过,唯独一封即将凯旋归来的战报,令他萌生了退意。
他已不敢见他了。
从驰天野率十六万魔族大军和三千余名神族战俘回到魔界无上城,本来少说也要十日的时间,这其中还不包含安排驰天野后续驻军事宜以及和要求停战的神族谈判的时间。
轩夜无央没有想过,他睡了一夜起来,身上的掌伤和剑伤还痛得厉害时,鸠云就为他牵来了一头赤炎魔龙,言说魔皇要今日回魔界,他们两个和几员先锋大将要跟随先行。至于剩下的大军和战俘则交给了数十名以亁达族为主的精锐魔将,依照原本的行程回到魔界。
这时候回去,庆功宴都没有安排好。以赤炎飞骑的速度,从驰天野回魔界只需两日行程。轩夜无央一路上捂着胸前那道迟迟未能愈合的剑伤,比起最初,留得越久,便痛得越深,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最前面那道威凛黑影上。
偶然间,他瞥见过释天帝乘在赤焰魔龙上的那张侧脸,自破摩诃万劫阵后金瞳中不曾消退的血色更深,宛如红莲盛开,又似有魔障深入其心,再难拔除。
赤龙骑的飞行速度比寻常还要快很多。
轩夜无央的心里有猜测也有迷惑,但却不能问,只是有那么一点直觉,也许这一次回去还来得及。
他听说,释天帝当时是孤身进了摩诃万劫阵,出阵时,手中拎着佛宗宗主的头颅,令天上的神龙骑都为之丧胆,登时群作鸟兽散,纷纷逃往了古云断峰的方向。随军的侍医说,魔皇陛下受伤不轻。但轩夜无央那一天丝毫没有看出释天帝有受伤的迹象,莫说是受伤,连受了三掌的他甚至怀疑佛宗的那个老秃驴连释天帝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侍医说的不会是假话,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瞧见一点迹象。一连两日,坐在赤炎魔龙上的那道威严背影岿然不动,第二日的傍晚,他们就提前到了无上城的皇宫大门外。一早接到消息的众大臣与魔将,还有各氏王族的长老都已经等候在那里许久,为首的不是轩夜无央心里一直挂念的那道身影,而是他之前写信拜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