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太累太累的事情。
他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笃笃笃笃——
简直是砸门了
他没有力气望向那边,只听得见房间里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是有人去开了门。然后,有人冲了进来。鞋跑掉了。“这是怎么了?”啊,这是徐子白的声音:“快,取我的针来。”
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的额上,他听见徐子白的声音:“徐子墨,你不准死!”
很稚气地霸道。
他几乎要笑了。
生死离别都是这样大的事,是他能够决定的吗。
他的额上肩上背上感到了刺痛。一种巨大的疼痛慢慢消失了。奇怪。这股疼痛消失时,居然有些不习惯,像是漏掉了什么。
不过,真是舒服啊。
他太累了。
他想休息一下。
活着真的太累了。
迷迷糊糊的,耳边一直有人说话。
有胡老三的哭声。
这家伙,还说好汉呢,居然一直哭。
还有其他的哭声,压抑的,一声一声地抽泣,明明都哭出来了,却又半路截断,好像一支歌刚开了个头,将到高潮就没了,让人总觉得不完整,浑身难受。
有人劝他吃药。
有人来了又走了。
门开了又关了
很多时候,都只有徐子白一个人的声音。
他在生气地骂:“打仗有什么好的。打仗就要死人,就有伤亡。我的病人几乎都是战场上留的伤,回来之后,什么都做不了。朝廷每年都在征兵,无数的周朝子弟,大好的年华,都被填到那个巨坑里。回来的时候,不是缺了胳膊就是缺了腿。每年战场上,连家都找不到的尸体又不知道有多少打仗,打仗就是吃人的东西。”
他在哭:“为什么你就是爱打仗。”
“我小的时候,你就要到边关打仗。我想要你留下来陪一陪我。哪怕一天都好。你总说战事紧急,抽不出时间。每一次你都那么累,那样疲惫,累得连话都没时间和我说。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会不会被受伤,会不会死”
他还在哭:“好不容易,你不用打仗了。你可以好好歇一歇了,又要这样折腾自己。”
“你以为自己命很大吗?”
“你就是就是胡闹!”
他哭得很了:“你总说我不听话,可是你自己又什么时候听话过。”
这是徐子白吗?
脾气可真大,和平常的他冷冷清清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真凶啊。
他笑了。
可要是他能一直这样有生气,就好了。
徐子墨醒来时,已经过了九天了。
围他的人全都瘦了一圈。
徐子白瘦的最厉害,原本就纤白清瘦,现在简直是弱不胜衣,简直是如病中西子。
徐子墨睁开眼时,他正坐在他身边打盹。小小的黑脑袋一点一点的,每次垂下都会猛然惊醒,然后醒了又累得不住哈欠,慢慢又盹着了。
徐子墨张嘴,想喊他干脆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子白。”
可是喉咙干涩。
他剧烈咳嗽起来。
徐子白猛然惊醒,望见徐子墨,一下就扑到徐子墨身上:“你醒了。”
徐子墨挤出一个笑:“子白。”
“你还笑得出来。”徐子白却又红了眼,瞪了他一眼,拔腿就往外走。“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不多时,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他坐到徐子墨身边,将药碗递给他:“把这给喝了。”恶狠狠的,生气的语调。
徐子墨悻悻然,小口喝着药。
“全喝了。”徐子白瞪着他,“不许剩。气死我了,你、你不知道,我!”他说了一句,又猛然止住,只是恨恨地望了眼徐子墨,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徐子墨缩缩头。
无论如何,这一场锻身总是过了。
他这一回伤的厉害,足足养了半年,身体才算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