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送我这些。”他冷笑,手指微动了动,似是想抬手去触摸玉簪,可腕上缠着数层绷带却还是软的厉害,根本无法抬起。
只是觉得他带着应当是会好看的,她并没有多想什么:“我们要出城了,得将谢公子你收拾好才行。”这些话也不假,他现如今衣衫敞着,头发也披散着,怎么看都不是能出门的模样。
“走?”谢子言顿了顿,他的手顿住,缓缓问出后话:“是要去……”他没问完,因为他猜得出答案。
“自然是随本宫回西庭。”高悯月伸手挽起他垂在脸颊边的散发,绕成发髻将簪子插进去,确实是合称他的颜色,君子如玉,堪配佳人,只可惜这里既没有君子也没有佳人,只有一个被外放的宗室公主,和一个被贬为奴的罪臣。
“呵……”他别过头轻笑,恰好躲开她的手,松散的发髻复又散开,枯槁的乌发遮掩了他半边脸。
看上去离京这件事并不会让他心情变好,可高悯月想不出这里还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事,皇兄背叛了他,家族抛弃了他,府中朝中与他亲近之人一个都没保住性命,就连御赐的财帛田亩也被悉数查封,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西庭没你想的那么差。”高悯月也不是擅长安慰人的人,但同他说说实话倒也无不可:“虽然春天来的晚些,但州府从不会短公主府的炭火,有雪有鹿,人也比这边简单。到了之后本宫会替你安排好住处和下人,那边的人用着比京中的放心。”
越是这么合计,她就越想早些回西庭了。盛京城也好、皇宫也罢,虽然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但对高悯月来说,这里从来都不是家。
“殿下在那边应是最尊贵的。”谢子言冷不丁冒出这句,然后便又不说话了。
高悯月也停了话,她放下簪子,安安静静看他。
她真真切切同他说过,救他是为了还当年的恩情,他不信。她改口说要他做面首,他却轻而易举便信了。她虽然觉得麻烦,但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会多那么七八道心眼,因为原本在这盛京之中,就不会有人想说实话、敢说实话。
他们都是被这片权欲的泥沼卷入的溺水者,她失去了母妃,他失去了眼睛和手脚,什么都得不到,只有噩梦会留下,却还会恐惧如果连这些刻骨铭心的伤口都失去的话,自己真的会变成无依无靠的浮游,这样的人生真是太悲惨了。
“谢子言,离京一事本宫已经定下,无论路途中会发生何事,本宫回照顾好你的。”这也是字真心的实话,她希望他能信,可谢子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时间还是太赶了,出发当日勉强把行李收拾妥当,宫人们是将他塞进了冬衣里,很是勉强,因为她知道里衣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的药膏绷带。他根本无力支撑一身厚重许多狐裘,便是抬上了车也只能靠着坐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为了不被闲杂人等注意到,天还没亮高悯月便安排着出发了,出城之前她会和他同乘,即便是最不受待见的长公主,想来城门口的侍卫也是不敢为难的。就这么沿着白虎大道从西边出城,之后皇兄再想起他们来,也应当是能躲开了。
可高悯月还是没想对,他们在宫门口便被拦了,还是钱公公带着人,整整一队侍卫都配着剑。是没有圣旨,但却有其他的“礼物”。
“殿下,圣上让杂家来给二位送行。”钱公公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冻得够呛,说话时候声音都有些抖。一旁小太监递过来的是个托盘,搁了两杯酒。
“这是?”高悯月皱眉,银质的器皿是皇家御用,可其中一杯明显是浑浊的。
“陛下御赐的践行酒,您同谢公子一人一杯。”钱公公笑着解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人心寒。
“他?”高悯月想不明白,赐酒给谢子言又是想演哪一出。
“这一杯是长公主殿下您的,剩下一杯圣上说‘谢子言辅佐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二位请吧。”说着小太监将托盘呈上。
不可能不喝的,御赐的酒,就算不是酒是毒也不可能不喝。高悯月拿起自己一饮而尽,宫中的酒就算再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酒很苦也很冰,但咽下去后却有回香。
“钱公公,谢子言伤重未愈……”她回头看了眼倚在车窗边,因为受了寒风整个人都在发抖的谢子言。
“殿下,把酒给我吧。”是他开口打断她,他双目被白纱遮着,头探过来时表情居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不愧是他,极能忍,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有怎样的体面。真是骨子里骄傲的人啊,这双眼睛,真的是太可惜了,可惜到令人心痛。
高悯月呼了口白雾,她从托盘上端起另外一杯,递到谢子言唇边,他看不见,去抿酒杯时蹭到她的手指,嘴唇很冷也很干。
“谢公子,喝了罢。”钱公公笑眯眯的劝着。
她知道酒里不干净,却还要亲手喂给他。皇兄是故意的,高悯月知道,他就是看不得讨厌的人好,哪怕已经被他弄坏了,打碎了,他也要亲自去确认已经碎成了齑粉,再也没有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