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沙砾五彩纷呈,如同闪动着神圣的佛光,在它脚下勾勒出一座外圆内方的坛城:蔓荼罗。
那座蔓荼罗直径将近两丈,几乎铺满整座暗室,结构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精细入微,内部充斥着无数繁复的细节,一层套着一层,每一颗沙砾的位置都精准无比,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无一错漏,精美绝伦。一眼望去,仿佛无限多的细节瞬间塞满视野,让人难以呼吸。
佛母旋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团疾转的影子。
随即一道虹光飞起,流入坛城。
那道七彩的虹光闪烁着,流淌不定,一端落在蔓荼罗正中的李辅国身上,另一端则没入虚空。就像是要化虹而去,却被蔓荼罗锁住。
坛城中央,枯皮白发的李辅国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他左右两侧,各有一棵五彩沙砾组成的婆娑宝树,细软的树身宛如纤腰般窈窕。
李辅国双掌合什,赞颂道:“如来佛母,三世庇佑。肉身化为虹身,飞
入清净刹土。”
说着他掌心虹光大盛,肉身的动作骤然停止。
就在这时,光线忽然一暗,室内仅剩的那盏油灯无风而灭,仿佛灯枯油尽。
鱼玄机心头发紧,李辅国的身影虽然与此前一般无二,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彻底朽坏的腐木般,生机已绝。
齐羽仙眼光更高明一些,端坐在蔓荼罗中的李辅国似乎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魂魄悄然离体,反而是他掌心那颗琉璃天珠,隐隐有生机波动。
紧接着,琉璃天珠绽放出七彩的虹光,一个不辨面目的身影端坐在珠内,放在胸前的双掌相错,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佛光照耀下,琉璃天珠仿佛被托在手中一样升起,往鱼玄机缓缓移去。
鱼玄机瞳孔收紧,被夹住的舌尖颤抖起来。
琉璃天珠越移越近,对面的齐羽仙忽然红唇张开,舌尖一翻,吐出一截银亮的细管,接着用力一吹。
一道寒光从吹管中疾射而出,直刺琉璃天珠。
毒针正射中琉璃天珠,却仿佛只穿过一个虚幻的泡影,便无声无息地没入黑暗,消失无踪。
紧接着齐羽仙眼前一亮,琉璃天珠瞬间出现在面前。
晶莹剔透的珠身内,面容苍老,赤身裸体的李辅国盘膝而坐,他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扬起,手指结成法印。最后的生命力在他魂体内澎湃激荡着,像是要绽放出最后的光华。
没有任何迟疑,剔透的琉璃天珠内放出一道虹光,落到齐羽仙唇上。那道虹光犹如实质,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唇、齿、舌、喉……带着阴冷的凉意,在她血肉间穿行,沿着经脉一路向下,直至沉入丹田。
鱼玄机瞪大眼睛,那颗琉璃天珠悬在半空,放出的虹光宛如一座拱桥,一端连在齐羽仙体内,另一端则流入坛城。
齐羽仙明眸中流露出凄厉的痛苦,就像身体正在经历一场无形的风暴。她发髻炸开,细密的血管在洁白的肌肤上根根凸起,皮肤上的光泽清晰而又快速地黯淡下去。
而她对应的蔓荼罗内,那株婆娑宝树正在迅速生长,随着七彩的虹光不断射入,树身由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紧接着枝上结出一枚婆娑果,果实大如指尖,表皮由青到红,渐渐成熟。
鱼玄机忽然反应过来,齐羽仙皮肤的光泽每黯淡一分,生命都在流失一分。那颗琉璃天珠正在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送入婆娑宝树中,要不了多久,她的生命就会耗尽。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鱼玄机十余岁时,以投亲的名义来到长安,侍奉伯父左右。她知道,外界对此颇有些不雅的传闻,毕竟伯父身为宦官头目,即使不做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但她更知道,伯父确实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比起他那帮臭名昭著的同僚,伯父的笑面虎更像是一种保护色。
伯父并没有掩饰他原本的身份,甚至黑魔海抛出绣球,请他重返宗门,还特意征求过她的意见。
当时她年纪尚小,如何回答的也早已忘却,但伯父最后选择用一种闲散的边缘人身份回归宗门,向黑魔海表明了姿态。
伯父若即若离的态度也影响了鱼玄机,同为黑魔海门下,她对行事诡秘的齐羽仙并没有太多好感,同样也没有什么恶感,彼此只是不大熟悉的同路人而已。
但刚才若不是她用毒针偷袭,此时被汲取生命的,应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