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近来……”
“不要问我,我过得不好。”
卫九昭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眸里水雾翻涌,还未来得及夺眶而出就被她以手背揩去,卫九昭狠狠吸了吸鼻子。
卫九昭不敢再说话,恐叫影十叁发现了异样,靠在门前努力平复。
粗粝手掌覆上木质门扉,影十叁苦恼又无措,只低声唤她。
良久,不知是确有实感还是旁的,他能感觉到她就在这门扉相隔的另一侧。
屋内的人背抵紧闭木门,亦能感受由此传来的温暖气息,越过阻隔直达心底,是她熟悉的贪恋。
卫九昭启唇,却又无颜直言,她闭上眼,唇角略微抽搐,与此同时,终是落下了泪来。
她慌忙拭去,心里似是决定了什么,再次睁开眼时,压抑已久的滔天委屈才以絮絮叨叨的话语重获自由。
“都怪嬷嬷话多,上回好端端的提什么婚前见面不吉利,我先前没当回事,可近日看来,当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十叁走后,我过的不好,我……”卫九昭勉强做了些个呼吸,方逼退想要全盘托出的冲动。
她想要立刻冲出房门,钻进十叁怀里再不出来,将鼻水涕泪与委屈苦楚悉数擦在他的肩头,说她受的欺辱,诉她避之不及不敢回忆的那段噩梦,再以满身伤痕示他,盼他替自己出头做主……
卫九昭知道这是不能的。
如若教十叁知道,他一定会那么做。
所以她必须瞒着。
“我近日瘦了许多,已撑不起往日的衣裳。”
“我做不好香囊,总扎到指头。”
“我忘了祖母同长兄故去不过两载,孝期不可行嫁娶之事。”
“我唯恐家中长辈与十叁娘亲再有什么不测,我当真……”已不敢再等……
“我原以为,只要能将十叁从四姐姐那讨来就已是圆满,以为如此就能同十叁常伴,却害得十叁受伤,眼看着十叁这么多日离我远去,我知十叁这些日子必是艰难,可……我也一样,”
“十叁,我近来过得一点都不好啊……”
影十叁怔怔听着,卫九昭的一字一句都让他心乱如麻。
怎会如此呢?
上回临别时,她虽说着别扭话却如常肆意明媚,他已极尽所能,最快地完成了影卫营予他的最终考验,为了早日真正同她在一处。
他不明白,怎的这般世事无常呢。
影十叁小心翼翼:“是我回来晚了吗?”
卫九昭说不上话来,倘若他能再早些回来,这些事情就足以避免了吗?
又过了一会,他问:“能同我说说原因吗。”
原因……吗?
在卫九昭过去这十多年里,一直以一份理直气壮的、甚至叫人有些讨厌的底气生活,是富足的、被簇拥的、被守护的安稳与宁静。
但毫无征兆的,赖以生存的人以口口声声的爱的名义将她画地为牢,转头伤害得她措手不及。
而她惊慌地发现,现今失了那份底气,很多事她都不敢再去做了。
她习惯了那份恒久稳定的东西,已难以接受这莫名的割舍与掠夺。
卫九昭的心饱受摧残,是毁于一旦的荒芜。
但这是不能同你提的,十叁,当我特别想你的时候,当我为了你拼命忍受那份想要咬舌自尽的冲动的时候,我就已经很难告诉你了。
卫九昭摇了摇头,复又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便轻声道:“不同你说。”
“阿昭……”
他果然又在那边喃喃。
卫九昭倏的傻笑开来,与此同时,一种温暖平顺的气息仿若穿透门扉弥散进来,将卫九昭笼罩其中,卫九昭嘴角一弯,不知觉眯起了眼睛。
“我是要去泡汤池子的,”卫九昭说,“十叁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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