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寻了几样前夫平素爱吃的菜肴,装入食盒之中。她提
起食盒,转身正欲下楼,却听赵士程在身后说道:「且慢。」
唐琬立于当地,心头惴惴不安,正不知夫君是否反悔,又听得赵士程说道:
「妳与……与表兄多年未见,琬儿,妳尽可与他多叙旧几时,不必急于回来。」
唐琬转回身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将手中食盒置于桌上,躬身向赵士程
行了道万福礼,继而才重又提起食盒,走下阁楼去了。
赵士程眼看着唐琬向着西厢房去了,他在阁楼中呆坐一刻,心头纷乱不已。
虽已许诺妻子可与前夫多叙旧些时间,但只是这一刻钟便已令他如坐针毡。赵
士程终于也起身下楼,他本拟随处散步,却在恍惚之间,兜兜转转走到了西厢房
之前。
赵士程情知妻子与她前夫便在房内,却见门窗紧闭,一点声音也闻不得。他
心头诸般滋味再难熬忍,眼见四下无人,凑近窗边一角,伸指在窗纸上轻轻戳破
一个窟窿,偷眼向房内窥视。
只见墙边一人长身玉立,手持一杆毛笔,来回踱步,似欲在墙壁上题字,正
是陆务观;一张台桉之后,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正在款款研墨,自然便是唐琬。
赵士程留意到,唐琬脸上显然已有泪痕。陆唐二人始终相顾无言,却又处处显得
默契至极,亲密无间。
唐琬研墨已毕,双手捧起砚台走到前夫身边,一边供他以笔拭墨,一边逐句
将他新题写于墙上的那首词清声读了出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读至最后几句,唐琬又已泫然泪下。窗外的赵士程也不由感慨万千——自己
穷极一生,只怕也写不出这样一首词来。
「表兄……你与琬儿自幼心意相通,纵然此生再难相见,又岂是……岂是……」
唐琬说到这里,却是连连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陆务观接过唐琬手中砚台置于桉上,一手握住了唐琬一双柔荑,另一手以
指端轻抚她腮畔,柔声说道:「琬儿,妳怎会消瘦如此?妳在赵府可曾受了委屈?」
唐琬将一双素手从陆务观手中抽出,连退两步,说道:「我……我夫君待我极
好。」她以手帕擦拭眼角泪痕,又说道:「夫君还在等我,我也应回去了。」
陆务观叹了口气,说道:「琬儿,妳我心意相通,妳自当明白,我何以为妳
写这首词。」
唐琬向陆务观幽幽颔首,轻声说道:「钗头凤。」
陆务观走到唐琬身前,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她髮髻上那枚金钗。他闭
上双眼,嗅着唐琬身上那摄人心魄的素雅体香,忽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唐琬大惊失色,双臂拒于身前道:「表兄!不可如此!……你我皆已另有家室……
怎可……」
陆务观却将唐琬搂得愈紧,在她耳畔说道:「琬儿,我没了妳,便如失了魂
魄一般!这几年苟活于世,行尸走肉一具罢了,岂有片刻真心愉悦可言?琬儿,
我知妳也必是如此……」
「表兄……」唐琬话音未落,樱唇已被牢牢吻住。
唐琬登时如遭销魂蚀骨一般瘫软在陆务观怀中,唯有一双素手紧紧抓着他
上臂,却不知是在抗拒还是迎合。
陆务观一只手臂将唐琬柔若无骨的娇躯牢牢揽在怀中,另一手则攀入两人
紧贴的身躯之间,隔着襦裙抓在了唐琬酥胸之上……
目睹眼前景象,赵士程心中直如刀绞一般,万难再窥视下去。他却也并未破
门而入阻止房内二人,而是脚步虚浮的离开西厢房,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出沉园。
那日午后,赵士程在酒肆中喝了一通闷酒,回到府中已近傍晚,见唐琬正独
自坐于后花园亭中怔怔出神。直到赵士程走近身前,唐琬方才察觉,她匆匆将亭
内石桌上的几张笺纸收起,又以衣袖抹拭了一下眼角。
「夫君,你去了何处?我在沉园中遍寻你也不见,却听守在园口的仆人们说
你早已出去了……你……你饮酒了?」
赵士程不答,看着石桌上的笔墨砚台,反问道:「妳又在作词了?可与我拜
读一番?」
唐琬将笺纸捏在手中,低声答到:「只是随笔陋作罢了,不值一读。」
赵士程冷笑道:「妳是当世才女,才华我亦不及,岂有陋作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