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热玩笑了会儿,小沈氏屏退丫鬟婆,明兰也叫崔妈妈把团哥儿抱下去,却留女婴在暖和的炕上睡觉,小沈氏本就不愿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便脱了鞋跟明兰一道上炕,轻拍着女儿哄着,边说笑道:“听说我嫂近来赚了你们盛家一双媒人鞋。”
“早就给你家丫头预备好了,本想你若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了,待我生了后,再杀上门去。”明兰笑着叫绿枝递给那婆。
“好新奇的花样,我倒从未见过。”小沈氏摩挲着,也觉着喜欢。
小沈氏本就是受托来探话的,听明兰这么说,便放下心,笑着扯起沈家备嫁妆的趣事。
明兰怕她哭起来,连忙叫崔妈妈把团哥儿从里屋领出来,指着小沈氏让他叫‘婶’,小胖响亮的喊了声‘绳’,所幸发音相近,众人倒也未察觉。
她吸了吸鼻,抬头挺胸道:“我姐姐是当朝皇后,哥哥是掌兵的大将军,哪个狐媚魇道的敢蹬我的脸?!我只是怕……”她鼻头一酸,哽咽道,“将来我去了,这孩没娘家兄弟撑腰,
小沈氏啧啧两声,笑道:“你家老是个爽利人,出手也大方,听说叫带回一对翡翠镯做定礼。我嫂说,便是她,也少见成色这么好的翡翠,通体剔透,那水头,那翠色,啧啧,倒不像是中原的,真是难见的珍。”
沈家新贵,银田地是不缺的,缺的就是这种有来历有底蕴的珍藏。
小沈氏慈爱的望着熟睡的女儿,口气酸楚,“嫂嫂劝我说,叫我别怕,我们是有规矩的人家,便是妾侍生了儿,也越不过我去。”说着,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她连忙擦去,强笑道:“叫你看笑话了,我哪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何时拦着不给相公屋里置人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来历。”小沈氏听的入神,拍腿道,“你不知道,我沈叔和婶两个见了都说不出话来了,我嫂说,如今老两口正商量着多添些嫁妆呢。”
了呢!外头人都说,你做了娘后,忽贤惠起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边说边打量,只见对方容色清减,气色却还好,只不像刚生完的丰腴,反比以前瘦了一圈。
明兰心里唏嘘,却笑着去看那婆怀里抱的襁褓,只见那女婴生的小小巧巧,秀眉大眼,活脱跟小沈氏一个模印出来的,就是体气弱了些,叫声跟小奶猫似的微弱。此时绿枝早取了一个盘过来,上头用红绸压了一副孩童戴的赤金锁件。
小沈氏赧然,叹气道:“早先天不怕地不怕的,现下才知道,自己是个没出息的。这几个月里,一来要照看闺女,二来嘛……唉,不瞒你说,我怕人家问东问西。嫂嫂时时劝我想开些,我想着,旁人不见也就罢了,你却是和我投契的,不该也断了。”
明兰摸摸挺起的肚皮,心里替她难过,“……你大嫂是个什么说法?”
“呸,你才乌龟呢。”小沈氏笑嗔道,捡起那小金镯小金脚环来看,又见那金锁片好生精致,通体打成一朵半开的芙蓉花苞状,栩栩如生,正面錾了个大大圆润的福字,反面刻了‘平安岁’四个小字,锁片下头垂着几条细小的莲坠儿。
因生产时落下毛病,她很受了些罪,足坐满了双月,此后数月,统共只出过一趟门,还是去庙里烧香还愿,已全不复往日东走西逛爱八卦说笑的活泼劲儿了。
明兰知道祖母是怕长栋聘礼单薄,又是庶出,不像长柏长枫,一个有王家嫁妆,一个有林氏财货;怕聘礼中没贵重物件压着,叫岳家看轻了。
明兰听了半天,听她口口声声‘我嫂说如何如何’,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你……和你嫂,那个……好了?”
明兰笑道:“我想你家长辈多,那祥云锁片必是不少的,便自己描了样,叫金铺打的;也不用正经戴着,便当顽的使吧。”
小沈氏微微苦笑,摇头道:“想想以前,明明无冤无仇的,真是何苦来哉。唉,她也是不容易。”叹口气,又低声道,“如今我自己吃了苦头,才知道好歹。”
明兰楞了下,才意识到小沈氏说的这个‘嫂’不是郑大夫人,而是张氏,心中微奇,依旧笑道:“月前我祖母回了信,说这媒做的好,没有不肯的;前儿我娘家嫂已前去提亲了,说是先定亲,过两年成亲。”
小沈氏心知明兰早先预备的礼物并不是这些,必是她知道自己以后嗣艰难,特意做了这好看物件教自己高兴,她心中感激,哽咽道:“好妹,亏你惦记了,我,我……”
她笑着解释:“那是祖母的陪嫁,听说原是骁国王宫的藏物,早先徐家老公征滇南时的缴获,后武皇帝又赏了勇毅侯府。唉,现下滇边封着,市面上哪有这么好的货色。”
小沈氏见团哥儿生的虎头虎脑,白胖滚圆,喜欢的不得了,搂在怀里不肯松手,连着亲了好几口:“大半年不见,没想长这么大了。”她记得团哥儿生日,又道:“今儿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待你过两周岁时,婶一定给你好好预备。”
“别介别介,我祖母这几年回不了京,便给小孙媳妇些见面礼,别倒像是我娘家来催要嫁妆的,你回去说了,嫁妆适即可。”明兰怕将来闹出不快,连忙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