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未料圣人竟会提起晏临歌,惊讶之余,不免为自己的自私生出些许羞愧之心:“我并非全然无私,相反,他的身份有些麻烦,我怕有心人”归根到底,不愿为晏临歌掀起什么风浪,带累自己。
圣人知秦琬立足艰难,有此想法实属正常,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利益固然重要,真心也必不可少。”
像他们这种人,断不会将真情实意,什么纠葛摆在第一位,充其量将之当做点缀,没有也可,但若有了,便如锦上添花一般,更加完美。
圣人历经世事,自然明白,像他这种男人,老了姑且不论,年轻时是很能得女子爱慕的。女子的要求多半低,夫君的垂怜,荣华富贵,极为安逸的一生,外人面前的尊荣体面但男子不一样,男人多半要名、要权、要钱,也要子嗣繁衍昌盛,一个男人若能为一个女人放弃这些,哪怕这个人有些窝囊,好歹也是一处心安之所。
虽然不可全信,到底有个小憩的地方。
自己的傻儿子和儿媳满心欢喜想凑合秦琬和裴熙,圣人心中清楚,但他更明白明白,这两人都没这意思,何况圣人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发生洛阳裴氏的底蕴何等雄厚,一旦秦琬和裴熙成亲,只怕短短十年便会君弱臣强的局面逆,哪怕是女官,在宫中也是伺候人的。倒是郭贵妃,家境比较殷实,明明自己去她那里不算少,孩子就是来得艰难。还有二公主的生母,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女,偏偏福气薄,孩子活了,她却没了。
这还算是幸运的,好歹孩子活了,哪怕是宫中或者勋贵人家,生下来十个孩子,能活六个,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谁家媳妇若是连生了三四个孩子,还都站住了,立刻会成为有口皆碑的多子宜男之家,人人争相求娶。
未必每个娇生惯养的姑娘都气血不通,但只要有这可能,圣人还是不愿坐视的。还是那句话,国家之重,重在人口。尤其是这些勋贵人家出身的男丁,无疑是最直接能被圣人所用的,哪里能随便死
圣人对隋辕颇为疼宠,对朱氏留有一丝印象,实在是朱氏的出身与公主之子并不很般配,当利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隋辕这小子又招人喜欢,圣人才多留意了几分。如今回想,依稀记得是个娇娇怯怯,弱不禁风的姑娘,要是秦琬不说,他都不知道对方身怀武艺,都能为人师表了。
隋辕打小身体不好,他的儿子倒是个九斤重的胖小子,小胳膊小腿可有力气了。圣人见过一回,挺喜欢那虎头虎脑的小胖墩,琢磨半天,便道:“你用意是好的,也要与她们说明白,一是不要出意外,二是万一骑马骑多了,腿型变了,这些姑娘得埋怨你一辈子。”
秦琬有些惊愕:“这您也知道”她也是听了朱氏的抱怨,才知道骑马骑多了会有罗圈腿,没办法,谁让她小时候没这条件,赶不上“变形”呢
圣人笑了笑,神色有些惆怅,更多得是怀念。
怎么能不知道呢生母时常对他抱怨,说小时候太喜欢练武,跟着哥哥们一道骑马打猎,结果腿型不好,硬逼着悦娘不准习武,拿起绣花针。悦娘偏偏讨厌女红,被禁了骑马,就成天拿着鞭子晃啊晃,有一次没掌握好力道,幸好他挡住了,鞭子才只是抽到他的手而不是脸,所幸没有破相。
他倒没什么,她却吓得僵住了
人老了,总是忍不住怀念从前,尤其是现在,老是这样唉,看样子,老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啦
圣人从回忆中醒了过来,疲倦地笑了笑,温言道:“你今儿不是有空么不如出宫一趟,去看看女学筹备得如何了”
秦琬担忧地望着祖父,关切的话哽在喉里,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多的,只得极为诚挚地看了匡敏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退下了。
她的言行举止,圣人看得分明,失笑道:“这孩子”分明是瞧见了他的苍老和疲惫,不放心又不敢违逆,只能嘱托匡敏。
匡敏心里也有点酸,原本准备了一箩筐恭维秦琬,以讨好圣人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