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在枫林大道,我们吵架的那一次,你在枫林里,像枫叶变成的极厉害的精灵,也许就在那时,你已经在我心里了。”他的嘴角浮起好看的回忆的微笑。她也轻轻笑起来,使劲握了握他的手。他感觉到掌心里那正在愈合的呲牙咧嘴的伤疤,遂将那手贴在自己的唇边,疼惜地吻了吻。“还疼吗?”他问。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嗯,有点儿。”嘴里这样说着,凝视着他的眼睛里溢满了忧伤。少年微笑着用脸颊摩娑着她的手背,像一只单纯的充满依恋之情的小狗。
“是吗?那么,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哭?”他平静地说。
她深吸了口气,拿过水杯,“先把药吃了吧。你可是答应过会听医生的话。”他叹了口气,张开握着药的手掌,又慢慢地垂下来,药粒顺着手指滚落到地毯上。“希频……”她有些无奈地蹙起眉尖。
“刚才,看到什么了?”他节省力气一般轻声问。
“来,吃药吧。”她对坐在地毯上闭着眼睛听调频音乐看起来满脸倦意的少年说。少年微微抖了抖脆弱而纤长的睫毛,未开口先伸出手来。她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坐到地毯上。
似乎闻到了泪水的味道,他伸手要触摸她的脸颊,她却轻轻捉住那只手,表情里的悲怆难以形容,她想从地毯上站起来,却被霍希频伸手拉住了,“生气了吗?对不起……”他轻声说着,突然松开她的手捂住脑袋,张开嘴大声地呻吟起来。
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等到奇迹的发生。在他失明之后,开始拒绝吃药,除了海瞳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因此,他们来到了亚湾,住在白星别墅里。
“哦,秋天。那一年你来这里的时候,也是现在吧。”她把十几粒五颜六色的药片放到他手心里,他蜷起手指漫不经心地握着它们。
“希频……快把药吃了。”她飞快地捡起地毯上散落的药片试图塞到他嘴里,他再一次挥开手,“我不想……变成白痴,那些药……有镇静剂,我要……清清醒醒地和你……在一起,不要把我变成……白痴……”他边痛苦地呻吟边断断续续地说,双手不住地在头发间抓挠,显然那痛苦源于大脑内部,无法触及的遍布着神经的脑前叶。
一扇宽大的落地窗被推开,少女款款从幽暗的室内走出来,双手撑在阳台上,闭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炫目的日光在她的脸上跳跃,如精灵的魔杖上浮动的莹光。她睁开眼睛,眺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枫海,沉静而悠远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反射着透明的光影,当她转过身时,那眸子立刻变得如秋水般幽静深长……
“最后,头痛会频繁发作,当脏器开始衰竭时,体液、肌肉,这些东西会慢慢地从他身体里消失,就像变魔术一样,然后,他会在某一天突然离你而去。”在他们找到美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后,得到这样的结论。当然,只有海瞳听到了这段话,“他的情况不适合做手术,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九十九,任何还有理智的医生都不会给他做手术。现在,脑瘤已经开始压迫视神经,很快,他就会失明。我们,只能等待奇迹。”
少年呼吸微弱地睡去了。每次发作后,他都会极度疲倦地陷入轻度昏迷中。
“希频,你听我说,”她极力压制住喉咙里的颤抖,抚摸着他的手臂,“医生不是说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吗?好好吃药,心情放松,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到美国做手术。”
“希频……”她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替他抵抗病魔越来越频的折磨。他抓住她的背脊,不可抑制地在她的肩头咬下去,深深的积蓄力量般地咬下去,直到最疼的那一刻慢慢消退,如月蚀般无声无息地隐去。她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身上被汗湿透了,尽管肩膀上火辣辣地巨痛无比,可是能够分担他的痛苦还是令她略感欣慰。
的魔鬼。
“希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再做那个含着眼泪奔跑的人了。”她抚着他濡湿的发梢,露出苍白的额头,少年的
调频收音机里,一老一少两个dj正在逗嘴。现在的电台,什么时候成了相声专场了,她想。屋里安静异常,似乎连空气都屏住呼吸听这两个人在插科打诨。穿着雪白的棉袜的脚穿过铺着金黄色木地板的餐厅,经过一棵茂密的修竹,在大理石厨台前停下来,少倾,从饮水机里传来叮咚悦耳的水声,稀里哗啦药片与药瓶碰撞的清脆的声响……
“我不吃这些东西,每次吃完了都难受得厉害。其实,我已经用不着吃什么药了。”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和无奈。
“希频,我们——赢了。”在被特警抱出去之前,她用眼睛对霍希频说。
海瞳的身体凝滞了足有十秒钟,嘴角被牙齿狠狠地咬住,努力不发出悲伤的声音,眼泪默默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50』第五十章
空气中弥漫着从海上吹来的雪糕般清凉的味道,阳光清亮得耀眼却并不灼热,高远的天际,几朵如棉花糖般雪白的云絮乖巧地浮在半空,在云絮下,是已经开始泛红的枫海。
十月的亚湾,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