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的,”舅舅叹气道,“我用的是全盘规划的方法,即着实验者完全按照既定步调行进,我失败了,因为其中的人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个体,他们只是天媒的附庸,或者,只是我的附庸,因为他们的人生全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不仅没有给人带来幸福,还成了带给人无尽痛苦的□□者,”舅舅指着毅坚道,“他与我的方法不同,他只规划测算,提供结果、不理过程,由着人自己去发挥、去走自己的人生路,到头来,相信的人为了达成目标杀人伤人,不信的人只当此为鬼把戏。这两种方法皆不奏效,换你来做,你打算如何做?”
“世间事,五花八门,但真正归结起来,正确只有一种,真理也是唯一,”罗局长仍旧坚持,“你们只管把系统给我,我有能力带领人们走向幸福。”
“你不要执迷。幸福这一件事,谁也说不准。我们的失败已经证实,社会力量难以解决感情伤害,社会平均化的处理方法根本不能救济个人情感,难使个人获得幸福,感情受伤害,还是要靠个人解决。交予个人自行选择,自行承担自己的选择的后果,这就是人生,这才是人生。”
“人生?悲惨的人生只有可怜,有什么值得过。而且,世界上平庸之辈居多,这些平庸之辈,也不见得想要自行选择,他们更想别人告诉他们什么是好的、对的、有利的。”
“你的眼中只有所谓的应当与正当,你没有看到这件事所带来的巨大危害吗?如果不对此行管制,世人危矣。”
“危?”罗局长冷笑,“不是世人危矣,而是你们怕了,你们劝我放弃,称这一切不可能,不过是因为你们怕了,你们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你们不敢在天媒里定义幸福,诠释幸福。你们不相信事在人为。可是,现在所有的理所当然,都有人为的成分在其中。如若不定义的话,不存在此和彼,没有这与那,花草没有区隔,枝叶没有分别,世间仍是一片没有开化的混沌,世界会一片混乱。世界上现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人为定义。开心是什么,或者更远的,幸福是什么,还要看定义与诠释,这份诠释里,有个人的理解,还有社会的施加。但是你们这两个懦夫,却不愿、不敢为人先,不敢去做这个定义,我原先高看你们。”
外有警笛声响。
罗局长收了枪,冷笑一声快步朝外走,“不要以为你们不把系统给我,我就没办法,你们不要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我成功。”
2012年后,时间过得尤其快,转眼又是一年;但过得更快的,是我们存在前的几千年,那只是数页纸的工夫。
单位吃过年夜饭,张队早早回家。
躺到床上,张队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夫人早觉出他这段日子有心事,坐起来把灯打开,问道,“怎么了?”
张队将头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直闷得难受才坐起来,“今晚吃饭的时候,罗局问我,怎样能获得幸福?”
夫人笑问,“你认为呢?”
“这一件事,千百年来一直被讨论,却不想一加一那样,存在正解。可是,如果有一个系统让你可以去规划幸福,你能接受这个系统吗?”
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强笑道,“你说什么呢,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张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夫人。
夫人道,“早些睡吧。”
张队关了灯,重新躺回床上,“我接受不了将自己的运命掌握在别人手上,我真的接受不了,当初我讨厌《乌托邦》生活的一个理由是,饭点之外不能吃饭。”
夫人没有笑,只默默翻转身去。
“这个世界太不完美,完美的理想和不完美的现实之间总有距离,世人已对此达成共识。在此种共识下,人们已经接受了世事之不完美,都做着不完美的人,过着非理想的日子。但是,技术的进步,又总让人试图突破这种共识,试图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进行改造。如何改造,改造的度在哪里,难说难明。但我今晚发现,就改造一事,这似是大势,我难阻挡,谁都难阻挡,有供应,有需求,”张队翻身平躺看天花板,悠悠说,“不过,或许也正因为此,上帝才有恒久魅力,毕竟,此岸虽不完美,但还有彼岸,上帝所在的彼岸是自足且完满的。彼岸,无人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