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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了乾陵。那个阳光正好的春日,已经逝去太久了。

    她在宋之问和沈佺期的诗中间迟疑过一阵,“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一句的确比““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犹陟健举,更具盛世文风。然而如此也只是苦笑一声,何堪“不愁”,哪里“自有”?如今正该她愁,武皇的明月已尽了,却是极目跂望,也望不见夜珠的光影。

    “婉儿。”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诗入神的婉儿回首,意外地望见母亲。

    “阿娘。”忙放下手中诗笺,代宜都扶住母亲,婉儿扬起笑意,“阿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任女儿扶着,郑氏步履比早先更加蹒跚了:“我向圣人请愿,想要亲眼看看婉儿评判天下诗文的样子。”

    母亲竟然也这样倔强起来,婉儿无奈皱眉:“阿娘不早说,天这么冷,楼上风大,赶紧下去避避。”

    郑氏却不由着她,执意到了楼边,俯瞰楼下的万众瞩目,笑得欣慰而骄傲。

    她的眼里蓄着泪,颤声慨然道:“庭芝啊,那个梦,是真的……”

    知道庭芝是父亲的名讳,却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梦,婉儿疑惑:“阿娘说什么?”

    “阿娘在说……”郑氏望向女儿,认真地回答,“那个称量天下的梦啊!”

    ☆、第九十三章

    昆明池彩楼之上的文坛盛事一过,时人皆以国朝文风鼎盛,掀起了一股学习诗文的热潮。文坛领袖以一己之力扬一朝文风,本是婉儿作为一个诗人的追求,然而在更重要的职位上,作为一个宰相,设立修文馆的妥协之举,达成的效果如预料之中的一样,几乎被对半削减。

    “虽说上巳节庆,该去曲江池祓禊,可提前五日就开始频繁宴饮,朝也辍了,政务也不批了,君臣上下溺于享乐,实在是不像话!”张说在太极殿本是说不上话的,入值修文馆以来,在这名义上主持修书的地方,学士推文为尊,文人的骨子里常常都有不服人的傲气,朝廷的品阶在这样一个被文风浸润的地方,倒没那么重要了。

    婉儿听着,往窗外望去,没人想要挽留春日余晖,今夜又是盛大的宫宴,夜幕降临时才是极乐世界的开始,这个并未废除宵禁制度的帝国,总是在坊墙以内的地方各自狂欢。

    她不值太极殿的时候,常常就往修文馆来,听那些与斜封官不同的学士们针砭时弊,顺带着也听一听百姓中流传的各种消息。

    “宴饮也是拉近君臣关系的办法,虽然五日不朝,但太极殿依然在工作,张学士不必如此忧心。”婉儿笑了笑。

    “昭容没有去,是不知道,宴饮若只是作诗行文倒还罢了,圣人竟然由着皇后胡闹,让宰臣拔河!宋国公唐休璟,常年戍守边疆,当年正是唐相公发觉时机,使则天皇后及时收复安西四镇,威震吐蕃,是则天皇后亲封的二卫大将军,如今年届八十一,正是朝廷该恩恤奉养的股肱老臣,竟然因年老体衰不能参与拔河而受百般讥讽,朝廷不恤耆老,这难道还不足以使人忧心吗?”张说不能如婉儿这般洒脱,这个四十一岁的监察御史,依然如刚被点为状元时那般热血沸腾,“还有那个礼部尚书祝钦明,他虽说是皇后的人,可毕竟是掌一朝礼制的大臣,竟然在皇后面前跳‘八风舞’,连他的侍郎卢藏用都不忍一睹,顿足而叹‘五经扫地’!仆原以为入修文馆即为入阁,可圣人与皇后玩弄大臣,无论什么场合都要让修文馆学士去作陪,每日疲于奔命,就算仆等愿为昭容分忧,似乎也有心无力啊!”

    他说得很对,韦后同意她设立修文馆,是为推立皇太女造势的,韦后不能没有舆论支持,而她不能没有这样一个固定的会议机制和人事渠道,这是默契,也是妥协,自然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张说心怀不忿,婉儿却知道,这已经是在这恶劣的环境下能争取到最好的办法了。

    正欲解劝,修文馆门外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个舍人,婉儿还未来得及起身,只听他急声报知:“昭容,您府上的人来报,说沛国夫人病危了!”

    陪侍一旁的张说闻言一怔,忙望向主位上的上官婉儿。婉儿在修文馆待他们这些文人一向和睦,她温婉儒雅的风度未变,脸上神情微僵,似乎遭了晴天霹雳,五感尽丧,无力置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婉儿扶着小案慢慢起身,从来做事不疾不徐的她险些跌倒,起身后便不再迟疑,无言中,跟着那传话的舍人便快步出了修文馆去。

    母亲自还长安以来就时常病着,婉儿不常在府里,上次在彩楼上见到母亲时竟讶异她苍老得厉害。不过婉儿没有时间在意家里的事,修文馆设立以来,这两个月里她几乎都没有回家。原来母亲上次就已经病体沉重,她竟然丝毫没有注意,病来如山倒,再深刻的眷念也留不住了。

    昭容府里的家仆从未见过他们一向冷静的主人这样慌乱过,奔跑带起的风吹起衣裙,她提着裙裾,像当年掖庭宫里的小女孩一样,向唯一的亲人奔去,好像只要投进母亲的怀抱里,在外面受到的不公和欺侮都能一扫而空。

    “阿娘!”婉儿扑到郑氏的病榻前,郑氏的胸口艰难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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