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之后他们之间盘桓着一种舒适的宁静,直到最后阿尔巴利诺轻轻地咳了一声,作为他即将开口的信号。
他的手指沿着赫斯塔尔衬衫肩膀处的缝线轻微的磨蹭着,同时开口问道:“……你是希望我为你喝彩,还是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吻你?”
然后他听见赫斯塔尔轻轻地啧了一声,但似乎并不是真的感到无奈。然后赫斯塔尔转过身子,伸手抓住了阿尔巴利诺睡衣的前襟,动作略有粗暴地把阿尔巴利诺拖下去。
这不是个很舒服的姿势,阿尔巴利诺按着他的肩膀维持住平衡,在亲吻这人冷酷无情的嘴唇的时候微微地笑了,他那个吻的间隙含混地问道:“李斯特的《爱之梦》?”
或许是阿尔巴利诺笑得有点太明显了,又或者是他的好心情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无论如何赫斯塔尔抓着他的肩膀拉开了一点距离,开口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尴尬、窘迫还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感情,显得着实有点凶巴巴的。
赫斯塔尔皱着眉头问道:“你在笑什么?”
显然他以为自己足够平静,但是实际上阿尔巴利诺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耳垂稍微有点发红,那种红色看上去特别柔软,让人很想用手去碰一碰。但是阿尔巴利诺有自知之明地克制住了这种想法,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赫斯塔尔肯定会当场恼羞成怒。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这甚至可能是一件比亲吻、做爱、一块儿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往树林里抛尸亲密的事情:因为多年以前圣安东尼教堂的那些不眠的夜晚,因为赫斯塔尔三十年间不曾碰过钢琴,因为世界上有那么多首钢琴曲、赫斯塔尔却偏偏要选择《爱之梦》,因为这是圣诞节的早上,而这首曲子就是阿尔巴利诺得到的礼物。
“我没有想笑,我只是在这个时候不太能控制住自己。”于是阿尔巴利诺这样告诉他,在赫斯塔尔原意付出足够多之后(那就好像剖开自己的胸膛,给别人看他的心脏),他理应得到些好话。但是紧接着,阿尔巴利诺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练习了多长时间?……毕竟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听你弹过琴。”
“没多长时间,”赫斯塔尔回答,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显得冷淡又嫌弃,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在你去给花店进货的时候。”
这不完全是真话,真正的答案是“三个月”。他没忘光五线谱,乐感也一向不错,但是太多年没有碰钢琴简直让他手指跟手指打架,有的时候联系到最后他简直要自己跟自己生起气来,重新拾起自己本来一辈子都不想拾起的技艺是一种比他想象得更难的事情。
但是……阿尔巴利诺确实需要一份圣诞礼物,在之前的三个圣诞节中,他什么也没有收到。而且赫斯塔尔有这么一种预感:无论他试图给对方准备什么东西,对方准备的礼物总能轻易地比他准备的更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赫斯塔尔的目光落在阿尔巴利诺的领口,睡衣领子下面露出点纱布的边角,那些纱布遮掩着一个名字)
而此时此刻礼拜日园丁注视着他,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绿色眼睛里是某种近乎柔和的笑意。片刻之后那神情似乎收敛了,阿尔巴利诺稍微正色了一下,他选择压着赫斯塔尔的肩膀,把亲吻落在他的眉头,柔和说:“谢谢你。”
赫斯塔尔仰望着他,挑了一下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比平常坦诚许多?”
“确实如此,”阿尔巴利诺眨了眨眼睛,愉快地笑道,“——这是圣诞奇迹。”
注:
[1] “爱吧!能爱多久,愿意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弗莱里·格拉特《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的题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