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自食恶果
医院来了个紧急病人,所幸你还未睡下,于是被临时召了过去。
做完手术是凌晨三点,已经是后半夜,但你已经让手术时的亢奋情绪影响得全无睡意。
你想着,不让趁着这个时间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所以你脱下闷热的手术服,向某一间住院楼走去。
在某间独立的病房内,你见到了你想要见到的东西。
透过玻璃你看见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漏下,照在满床枯草般的金色长发,照见床上纤瘦的人影。
或许纤瘦这个词并不适合一个男性,尽管是一位omega。但他实在太瘦弱了,你再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麦瑟尔或许睡着了,他躺在床上,头埋进了医院特有的白色枕头里。蓝白相间的宽大病服套在他身上,只有苍白的手腕能够露在外面。长发铺在床上,就连月光也不能为它镀上一层光泽。
你在想,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带他去剪个头发。
但你很快就把这想法抛之脑后,因为床上的人实在太安静,甚至盖着被子的胸口都没有一丝的起伏。
你想起来时碰上的值班的小护士,她有告诉你,麦瑟尔似乎经常失眠。
可他现在很安静。
你无法准确的形容出当时的感受,只觉得有人捏住了你的心脏,难以喘息的同时还有一丝的惊恐。
原本你对自己说,只在外面看一眼就好。可你几乎是颤抖着手扭开了禁闭的门,你没有出息的承认,你害怕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但你似乎听见了一丝微弱的气鸣声,像是久溺之人出水后,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
那声音实在太轻,轻到你疑心自己是不是私心在作祟。于是你走近他。
出乎意料的,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大半张脸被枕头和发丝遮住,露出的一双天空蓝的眼,茫然的睁着,没有一丝的焦距。
与之相反的,他的脸很红,红得像是瘾君子满足之后脸上的餍红,诡异的不像正常人。
“麦瑟尔。”
你轻轻的叫他,有一些担心。
可你似乎做错了事,被你声音打搅的小兽猛抓住你的手,瞳孔缩成一个针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那是一个惊恐到极点的姿态。
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被他抓得有些疼了,只好继续唤他:“麦瑟尔,是我。”
像是学语一般,你将这句话衔在嘴里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手上的力气才渐渐松了你的手腕上已经浮上了红印子。所幸前些天修剪过指甲,否则难保不会见血。
麦瑟尔的瞳孔逐渐恢复了正常,很用力的喘息出来,仿佛难得才得到这一口呼吸的机会。
你没有去追问他那么晚还没有休息的原因,毕竟就连是你也能为他找出许多的理由。
他那一双天空蓝的眸子里蒙了乌云,然后雨水落在了你想要触摸他的手背上。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医生,我很难过……”
你当然知道他难过。
你的目光落在病服下,omega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但壁尻的那一晚,却有人豪不珍惜的顶进了保护他的生殖腔,杀了他。
你想起同事的责怪,责怪怎么会有人在孕期顶进omega的生殖腔;你想起你抱着麦瑟尔坐在出租车上,他的鲜血染红了你的衣服。
失去孩子对于任何一位孕育着都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更何况这位omega本就一无所有。
你开始害怕。
怕到从骨子里发颤。
医生是看惯生死的,每天医院里迎来送往的生死离别在逼迫着你看淡。可看着这位凄惨的omega,你却仍能感受到,当初送走第一位病人时的无力与彷徨。
或许因为你并不想看着这束曾经照亮你的光就此熄灭殆尽,尽管它已经十分微弱了。
你无法接受星星的陨灭。
“我梦见他了……他在对我哭……问爸爸为什么不救他……”
仿佛那温热黏你的触感还在手上,你皱了眉头。
你第一次为了自己学习时助攻的方向不是心理学而感到遗憾,你也并没有什么舌灿莲花的本事。事实上,你并不是十分擅长如何去安慰人,你笨拙得时常毫无用处。
于是你只能十分老套的说一句“节哀顺变”。
这句话一点也不动听,甚至伤人。
你不止一次的后悔,你为什么没能找点赎回你的那束光。
你总算尝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