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仰起头来,然而他就像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一般,松开了我。他往后一靠,顺势推开身后的门,一束夕阳打下来。
“主人”之间夹杂着别的,好像是“对不起”?说不清楚。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3023就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3023,你在想什么,去他妈,你告诉我……”
是“家茗姐”。
“3、3023……”我低声喊他,这条自作主张毁了我的诊所的疯狗。心跳在胸腔毫不安分地冲击叫嚣,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个下午,一时竟不知究竟该恨他还是紧紧抱住他,“你、你妈的……”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很少的一点。
他不说话。我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我们的呼吸相互扑打、纠缠。我的心思更乱了。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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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想起来,是他一开始出乎我意料的乖顺差一点就说服了我。可惜他可不是什么天生的男妓苗子,他终究是被秋查用特效药喂大的。
哪儿是什么残次品。分明成功得不能再成功。
终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被掀到了半空、额头朝下重重落地。有砂石刺破了额头上的皮肤。
空气稀薄到呼吸都不均匀的时候,跟前的门颤抖两下终于被撬开,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将我拉出来,背上了一辆黑白相间的车。
也是,我、我爸我妈,我们要是真不怕、真不在乎,这些年从“集市”那里挣来的钱,早该让我或者他们挥霍干净了,而不是到现在还安安静静躺在地下二楼的保险箱里——哦,或许这个时候也已经让那把火烧了。
3023没有回答我任何胡言乱语,但他方正的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头顶。我知道他在摇头。他在用他的命向我作保障似的。这个烧了我的诊所、带着我从吴豪的交易现场逃离、身后被追兵咬得死紧的家伙,他现在居然在和我承诺,我不会死,他不会让我死。
那是我最后一次对上他的眼睛。
天旋地转间,我又让他塞进了什么里头,我压根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他就钻了进来关上门、遮蔽最后一角天空彻底挡住我的视线。我只能通过逼仄狭小的空间猜出来,这是一间被哪个猎户或者伐木工留下来的废旧仓库。
“放我下来——3、3023!!!我说话——我说话不好使了吗!?”
“你妈的,3023……”声线嘶哑到麻木,泪水却先一步决了堤,滚落下来呛得我咳嗽,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轮到我了,是不是,是不是轮到我了……”
“3023——3023!!!”我歇斯底里朝他吼。我也不知道外面境况多么恶劣,但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去送死的,去一片火海的诊所送死的。
我歪着脑袋靠在车后座上,看到车窗里的风景闪烁摇曳,一束高耸入云的烟雾更显突兀。我脑袋是混沌的,但诊所的地址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好容易喘匀了气,大脑仍旧混沌一片。3023这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把他丢给夜总会?
剧烈的颠簸就足够我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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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我视线里消失前最后一秒,他的嘴唇还在翕动着,这一回,磕磕绊绊,念的却不再是“主人”。
我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意识都是昏沉的,奔跑也只是双腿的本能而已。但还是一意孤行朝着那尚未熄灭的火光而去。
狭窄的黑暗挤得我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间,父亲、秋查、吴豪、甚至那些被注射而死的村民……一群人的脸在我眼前飞走马灯。顷刻间心脏几欲炸裂。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违抗我的命令。发了疯一样奔跑、完全听不见我说话的3023,将我送到森林深处这才停下。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果然该怕的时候,还是会怕。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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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在我有机会拉住他之前,手伸进我的衣兜,电光石火间冰冷的针头没入我的颈侧。我的意识渐渐混沌,眼睁睁看他往后一退、顺势关上了门,彻底隔开了我和他最后的联系。
坏事做尽还不乐意死,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嘶吼出声,司机刹车的瞬间我几乎是撞开了车门,身后好几个声音一起大呼陆家茗你干什么去。
情急之下我更加气愤,重重疑惑点燃了我最后的理智。我甚至暂时忘记了恐惧,发泄似的踹他,朝他大吼,我叫陆家茗!我叫陆家茗!……仿佛这样就能解决什么。
他完全听不懂我的咒骂,我甚至也说不清他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他在一片黑暗中低下头来,沁出薄汗的额头与我相抵,口中依旧含混地念叨着,“主人……主人……”
0323……0323他还在里面……
整整五分钟,我已经失控到在数秒数、好像已经准备给自己的命倒计时。可不知怎的,我反而发觉他的怀抱越来越冷,耳下枕的他的心跳也愈发微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