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仙原是不叫李扶仙的,他也并非赵人,而大赵一开始在他心中只是个朦胧的影子,听身边如说神话般提起那个遥远的黄金国度。
后来他来到了大赵,也明白了他原本的国家是多么渺小和可笑,而曾经纠缠他的Yin影,也随之消散。
身为那个国家的王子,金发蓝眸为尊的国都,他被视为不详的诅咒。乌黑的长发就像瘟疫一般,令所有看见他的国人流露出恐惧和厌恨。
他的母亲有着海浪般卷起的金发,璀璨夺目,洁白的肌肤仿佛是天鹅的羽毛一般,而美丽的五官掩在面纱之下,只剩下一双祖母绿的眼睛,用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尽的温暖。对他说他原有一个先祖,是来自那个神秘的国都。
在大赵的日子,人人都是黑色长发,他幽幽瑟瑟的绿瞳,又成了低贱的混种的证明,天朝上国的尊荣连小民都有荣与焉,若不是他的皮相与赵人相似,怕是都无立足之地。
把他带到大赵的师尊,也说过他的命数就在大赵。可是他的命数那么短且清晰。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死期,就像他母亲身为父王的宠妃,因为疯症的发作,依旧为了王室的颜面而被毫不犹豫的处决。
这是一种流淌在血脉的诅咒,他母族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而神志如常的。大部分都因失魂后疯癫而在短暂的清醒间隙自尽。完全丧失个人意识的失控会让人变成一只疯兽。死了至少还能留个体面。且多是最亲近的人,帮助他们寻一个解脱。
李扶仙下山,就是为了寻这么一个人。一个给他解脱的人。
他的官话说的很好,他的神态气度举止全然都是一个赵人,只是又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假若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那么他也会变得如此的坦然。
李扶仙原是找了一个剑客,江湖上说他是一个很冷酷的人,尽管他输给了李扶仙,但是李扶仙觉得,这个人勉强是有那个资格。
只是那个剑客明明说最爱的是剑,可后来看他的眼神,却要比看自己剑的时候还要多。那种瑟缩且收敛的眼神,没了李扶仙初见他时的意气,便少了李扶仙欣赏的锋利。
李扶仙又寻到了一个医者,只是医者更Jing通的是毒术,擅长各种各样的毒,让人无声无息的毙命,李扶仙想,我是很怕痛的,这样也极好。
他和那个人共论医术,彼此皆是尽兴,可是太尽兴了些,知己相投,在李扶仙提起那个请求的时候,已经成了他好友的医者却直接拒绝。说他太过残忍。
“没有人会忍心对你下手。”
李扶仙便想,那他就去寻一个天下间心最冷最硬的一个人吧,让他恨上自己。亦能达成所愿。他其实不解的是,所有人待他的好,是因他的皮相,还是因他是李扶仙,可李扶仙的皮相也是他本就有的。
和温长默的纠缠,是酣畅淋漓的尽兴而为,他动了欲,便也顺从了自己的心,只是温长默在他怀中也是软的腻的,虽然温长默有着他遇到过最冷酷决绝的心。
温长默看他的眼神,是大大方方的欣赏和惊艳,有时候还会有些思索的游弋,李扶仙却看透他始终挂着的微笑,是多么的虚伪和可笑。凉薄之人,那笑容里也藏了带毒的花蜜,亦令人成瘾。
他冥冥中有了期待,这才应是他要寻的人,可以让他不用再漂泊的人。只需守着这个能维持理智冷酷的人,等自己神魂颠倒时。
这个人,应该能给自己一个解脱。
温长默主动问起:“你要的诊金是什么。”
李扶仙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纯然的微笑,认真道:“我要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