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地亮着,浑浊的烛泪顺着烛台一滴一滴落在了桌上。宁桓站在暗处,眯着眸打量着这个床榻上的赵婉娘。方才那个女鬼。宁桓想到,他的手轻轻攥成了拳,眸色暗了一暗,半晌手又缓缓放开,他垂眸凝视自己掌心用血写上的大字,“逃”。
肃冼的眸底本是暗潮涌动。十四年前,父母的魂灯熄灭,那时他心里的那份念想就已断了。可如今见到赵婉娘,那抹期冀不免又开始生根发芽,想着他们会不会还活着……
赵婉娘望着肃冼,嘴角费力地露出了一抹浅笑,她叹息道:“转眼间,你也都这么大了。记得当初我们离开时,你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稚儿。”
“宁桓?”肃冼注意到宁桓脸上不安的表情,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再一次问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可我方才明明看到那里有东西。”宁桓舔了舔干涩的唇,不安地喃喃低语道。
肃冼挑了挑眉,他回眸瞥见屋外的树影憧憧。“太黑了你是不是认错了?”他胡乱摸了摸宁桓的脑袋,漆黑的眼眸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赵婉娘那张沉静的睡容上。
肃冼的黑眸被一片暗色笼罩,他并没有接话。这时,只听到赵婉娘长吁了一口气,她苦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你的爹娘的下落。”
“屋里什么也没有,再说这是我的宅院,里里外外都贴了黄符,怎可能闹鬼。”肃冼转过身,对着宁桓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那张叭叭的嘴里终于说几句宽慰的话语,肃冼看着那张乖顺的小脸难得顺心一回。可没想到最后一句冒出,肃冼直接被气笑了。肃冼的脸色变了又变,潋滟的黑眸直直地凝视着宁桓,最后勾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冷笑,咬牙切齿地道:“可真求您闭嘴了。”
心翼翼地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手指着屋内的那面白墙:“那边有……”“鬼”字还未说出口,宁桓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发现如今那面白墙之上竟空无一物,哪里还有什么黑影的痕迹。可方才那些黑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宁桓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佘人镇——”赵婉娘的眸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似是忆起了往事,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的虚无,哀哀地叹了口气,“当年我与你爹娘还有另几人奉命同前往佘人镇里找寻一样东西。”
“你可听说过佘人镇?”赵婉娘反问道。
哎——宁桓默默得叹息了一声,满心担忧地望向肃冼。他紧绷着一张凝重的小脸,搜肠刮肚地想着那些宽慰人的话语。他轻轻拉了拉肃冼的袖角,僵硬又生涩地道:“肃冼,不管怎么样,我还都在呢!”在肃冼略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宁桓的黑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转,他也不想如此早地暴露自己那点不能说的小心思,于是他撇了撇嘴,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掩耳盗铃般地回道,“毕竟我们可是好兄弟——”只差没有把不情愿写在脸上了。
肃冼抬起了头,墨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赵婉娘,他问道:“我爹娘呢?”他微顿了顿,眸中罕见地淌过了一丝慌乱的神色,他的语速比方才还要缓慢,“他们,还活着吗?”
宁桓紧抿着唇未作声,他凝视着眼前的那面白墙眼睛一眨也不眨。没有,什么也没有。
“赵婉娘醒了。”肃冼低眉,语气平静地说道。他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攥紧了拳,那道望向赵婉娘的视线宛如暴雨将至时的天际兆示的闪电。宁桓紧抿着嘴站在肃冼身后不再说话了。赵婉娘醒了,这意味着肃冼爹娘的下落马上就能知晓,这些年来究竟是死是活……
暖色的烛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琉璃似的浅色瞳孔中倒映着一丝光亮,宁桓的眸子微动了动,按捺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凝望着方才那些黑影窜出的那面白墙。认错了?他心下暗忖,不会。宁桓想要再次确认,不信那些黑影未留下任何的痕迹离去,于是他一步,两步,慢吞吞地靠近那面白墙。
“什么东西?”肃冼问道。
肃冼走了上前,将其按住:“你身上还有伤,不易起身。”
赵婉娘转过头看着肃冼,她摇了摇头:“那东西叫什么,在哪里,有何用,这些事只有你爹一个人知晓,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赵婉娘费力地支起了身子,她撩起了一侧的袖口,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一幅图腾,腾蛇衔尾,宁桓见状微微一愣。
“肃冼,是你吗?”床榻上,赵婉娘挣扎得想要起身。
肃冼蹙了蹙眉,摇头回道:“未听说过。”
肃冼看着赵婉娘,回道:“肃府。”
宁桓僵硬地转过了身,纤长的睫毛半阖下:“我方才是真的看见了……”话说一半,床榻那侧忽地传来了一声病弱的呻吟,二人齐齐望了过去。
赵婉娘不动了,她吃力地将身子转向了外侧,望向肃冼,用喑哑的嗓音开始问道:“这里是哪里?”
逃,那个白衣女鬼究竟是何意?
肃冼绕过了宁桓进了屋,将桌上熄灭的蜡烛又重新燃了上:“灯灭了,也不知道重新点上。你方才巷子被吓到了,也难怪这会儿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