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时没办法管,也没有什么心力,他几乎要忘掉这件不怎么起眼的失踪案,和其中略有些奇怪的当事人了。只是偶然一天刚下班,却听到了一楼的一阵喧闹声,其中夹杂几声“你出去”“不要闹事”的声音。
唐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看旻冬吃面。他刚才给旻冬看的东西不是别的,是都旻青的立案通报和案情进展。距离旻青失踪的那天下午已经过了120个小时,五个日夜。不管结果如何,这些白纸黑字才是最能安抚旻冬的东西,虽然十分薄弱,但也算是有用。旻冬只知道警察有在认真搜查,却不知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刚才看的资料对于任何民众来说都是绝对机密,一旦被人知道,他面前这位唐警官的饭碗就要不保了。
唐时手向下划:“吃点东西吧。”
一直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唐时把面吃的一点也不剩。又从外面买了一袋小笼包回来,回来的时候旻冬已经把手机放在桌上,眼睛有些红。唐时没说话,把手机收回去,再把小笼包一个个摆开,放在旻冬面前。
他闷头吃了几口,抬头看对面,意料之中的,对面的人一直没吃。一双筷子笔直搁在碗的上面,他连动都没动一下,手放在桌下,头低垂着。吵吵闹闹的面馆,唐时伸手拿纸擦了擦嘴巴,再敲了敲对方面前的桌面。
那张脸和前些日子的没有什么不同。
又过了一会,唐时突然抬起头来,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他。旻冬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接过手机,低垂着头很仔细去看上面的字,他低头的时候脖子会软软地下垂,背微微驼起来,像没有骨头。
他仰着一张脸,正在等待,正在寻找。
“老板,两碗牛肉面,一碗多放辣。”唐时招手,另外一只在筷子筒里扒拉了两双筷子,站起来之前对着面前的男人比划:“你吃辣吗?”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某样器官失灵,那么就有另一样格外敏锐,唐时在这一刻鲜明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因为旻冬抬起头来,很快就准确捕捉到了他,一双眼睛圆而亮,汇聚着他全部的期盼和所剩无几的希望。
一个月之后,唐时才知晓这有多么难得。
旻冬摇摇头。
他穿过正值饭点有些拥挤的面馆,把两双筷子用水洗了洗,再折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多了两碗牛肉面,其中一碗盛着快要漫出来的红油辣椒,是他的。唐时什么也没说,把其中一双筷子递给旻冬,然后就自顾自闷头吃起来。这家面馆就开在警局旁边,早在前几年唐时来实习的时候就在了,口碑向来很好,他和丁允昇经常来吃,不仅早上当早饭,中午和晚上工作忙的时候也能对付。
旻冬愣在那里一秒,随即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大口吸进已经微微坨了的面。和他的筷子一起落下的是他的眼泪,只有几滴,全落在了面碗里。
次班,顺便拒绝了爸妈的几次相亲要求和同事的社交邀请。即便他再怎么热心肠,或者对上川最近频发的失踪案感兴趣,可人口失踪毕竟不属于他的管辖范畴,局里通常把这种“热心肠”统称为多管闲事,严重一点就是滥用职权,说不定还要丢掉饭碗。
旻冬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来。
占地面积不过二十平米,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加上中央一个白炽灯管,就是这间房子刚走进时能看见的全部设施,姑且算是两兄妹的客厅。唐时进去才发现,没有窗户,里面很闷且阴冷,并且由于房子就在海边,到处都很潮湿。墙壁上的漆甚至已经脱落了一半,底部开始长了青霉。
“不爱吃面?”
彼时他正被人推搡来去,穿着制服的警员拿着警棍将他往外赶,弄得他活像个做了什么错事的罪大恶极的犯人。只有唐时早就知道,他是个听障者,他没什么加害能力,大概也听不真切别人对他的嫌恶和辱骂。
他看唐时给他的东西的时间,唐时一直呼呼喝汤吃面。
“一碗不要辣。”唐时又喊了句。
唐时想了想,又问:“你能识字吗?”
旻冬摇头,顺带摇手。
唐时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寻找的目标可能是自己。
唐时于是没问了,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拿出手机点了一通,眉头紧皱着。旻冬像还是有些怕他的样子,眼睛看着他的方向瞟了几眼又低下去,身子还是没动,好像他动一下,唐时就会跑了似的。
旻冬抬头来看他,眼里有泪,鼻头的皮磨破了,眼皮也肿着。这些天他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也没吃一顿像样的饭。唐时没有出声宽慰,也没有劝他,只是比划了一句承诺一样的话。
东港。
“你吃完,我帮你找妹妹。”
换句话来说,希望永远是最难得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
旻冬停顿了会,摇头又点头,最后比手语:“只会一点。”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民众不服制裁结果,或是有心人闹事在这里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习以为常地向下走,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