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确是见到头了,快使力!”
秦业呜呜落了两滴痛泪,又是挺身哭叫,忽听得一声“头出来了!”他心神一松,便昏了过去。余先忙将带来的参汤给老爷喂了,又替他拍胸顺气,稳公亦按揉他虎口、脚心几处穴位。
这一番忙乱,秦业又悠悠醒转过来,只觉下身火辣辣的,叫他不敢动弹,也顾不得如何自持,只是哭到:“不生了……不生了……”
余先忙劝慰他,秦业却摇头不听,直说:“生不下——生不下了——啊——”他虽是心里惧怕,然腹中疼痛却急得很,这胞宫紧紧一收,叫他不得不发力推挤。
“哎……哎……不成的——啊——”
秦业辗转着又推了好一会儿,又叫痛不止。“背要折了——要折了啊——”
稳公略一迟疑,便叫余先将秦老爷扶起,自己又上榻跪在他身前,将秦老爷衣服脱了,双臂搭在自己身上,双腿分开跪着。余先侧立在床榻边上,按着秦业双腿。这姿势叫他肚腹坠得更快,秦老爷痛得双眼发花,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屁股撅得高高露在外头。他一味塌着腰,手握在稳公肩头,拼命推挤。这时一阵撕裂痛楚传来,秦业只觉得那洞口处尖锐疼痛窜上头顶,高喊一声,扑在稳公身上动弹不得。
余先高喊道:“肩出来了!”稳公忙去推秦老爷肚腹,又说:“快了,快了,老爷再用力!”
秦业却觉口鼻生热,喉咙里几乎冒出火来,下身痛楚非常,使不上力气,只合着眼皮摇头不止。
稳公正着急之时,忽听得外头仆妇隔门通传:“禀老爷,小姐车架回府来了。”
秦业一下虎目圆睁,握紧稳公手臂,猛地抬起身问:“何时到的——嗯——现到了哪儿了?”
那妇人答道:“方在门前下了车,这会儿正回屋梳洗换衣,等去老太太那儿请过安,再要往老爷这儿来了。”
秦业瞪大了双眼,生怕养女知自己老蚌生珠之事,一下子心中激荡,身下肌肉就绷紧了,不自觉沉身塌腰,好一会儿才答道:“嗯……下去吧。”
稳公见他有起了精神,忙将方才的参片又喂他一块含着,一面推挤他肚腹,一面让他用力。秦业手靠在稳公肩上,身体下沉,头埋得低低的,屏住呼吸颤抖着用了两回长力。听得下身一阵响动,觉得自己道间巨物一下子滑了出去,这才脱力喘息不止。
稳公将秦业放到床上,净了手去剪孩子脐带,又道:“老爷,大喜,是个哥儿。”
秦业心中不止是悲是喜,面上落下泪来,冲着余先略一摆手。余先便跑出门去,叫来一小童,叫他向老太太报喜去。又叫来另一小厮,命他去叫先前备在后院的乳母丫鬟等人来。
这秦老太太听闻生了个孙儿,喜不自胜。时可卿正在老太太床前问候,老人知儿子心事,就说是秦业后院姬妾生子。可卿听了,晓得自己得了个兄弟,自然也是欢喜。
老太太心中高兴,又想着要见那孙儿成人成家,心中更有了一股子劲儿,这病渐渐又有了起色。待到孩子满月,秦业便将他送去老太太处住着,平日照料吃穿由乳母丫头管着,只为叫老母亲时时看着他能开心些罢了。
然老太太毕竟重疾难返,又勉强疼爱了那孩儿一年,就去了。秦业心里虽是哀痛,也知道母亲已是延了一岁多的命了,心中算略有些安稳。
不过生他下的这哥儿身体却不强,当日抱到老太太院中不过一小段路,又用厚厚的襁褓裹了,还戴着皮毛小帽儿,叫乳娘紧紧搂住,仍然是经不得,第二日就发起热来。未至周岁之间,又多有病痛,家里人都生怕他养不活。
有些知道内情的,晓得哥儿是老爷怀胎八月所生,不免有所议论,说什么“七活八不活”云云。这些话叫秦业听去了,心中大恸,心想早知这样不如早一月生了。
也是这秦府中人不通孕产之道的缘故,竟无人晓得这胎儿在腹中,乃是每一月便多长一些的,这七月的孩儿,自是没有八月长得齐全,哪里更易活得。不过是看七月胎儿生得青紫,自以为活不了了,谁料却有能活的,八月胎儿看似健壮,谁料却又有养不住的。如此这般,竟以讹传讹,觉得是七月更易活了,若是秦业垂问那稳公稳婆,便晓得是大错特错了。
可惜秦业此时并不知晓,且他又恨自己不中用,不能多保这孩儿一月,叫他不足月而产;又恐怕是自己老迈气弱,故而孩子出生也元气不足;也怕是因自己起先不欲留这孩儿,父子连心,叫他在胎里晓得了,也不愿好好长大生出来,由此更加自责难过。
因而之后他虽时常做严父教子,叫秦钟念书知礼,却也不敢逼迫太过,不时又要溺爱疼惜,在银钱上更是没有不应他所求的。是以秦钟虽然养得孝顺乖巧,腼腆听话,却又自有一副荒唐脾性埋在心里,许是因这一桩忧患,才引出之后许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