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给她的那个盒子就放在桌子底下,她下意识地把盒子往墙角踢了踢,藏得更深了些。
腿上的星星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了滑,她慌忙一把抱住他的腰,星星却觉得很好玩似的,咯咯直笑。
他并不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依赖地搂住韩韵绮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成了这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这个事实令她有些开心,有些心酸,也有些压力重重。
她不可能在这里陪他待一辈子的。
崔野的伤没有太大危险,只要静养一阵子就好,他睡在医疗营帐里,韩韵绮等采姆把星星接回去以后,就去庄景涵的帐篷拿东西。
这里本来有三个无国界医生的,走了两个,只剩庄景涵一个,所以还有两顶帐篷是空的。
她不想再跟庄景涵住一起了。
庄景涵看着她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通,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抓住她说:阿韵,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韩韵绮别扭地侧过身去,没有说话。
庄景涵离得她很近,微低着头,语气诚恳。
阿韵,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是你仔细想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不想让你卷到这里的是是非非里,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不可能对这里的任何人负责。
韩韵绮抬起头来问他:那炸药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是杀人凶手吗?或者你至少也是凶手的帮凶吧?
庄景涵苦笑笑,这件事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我动过手脚,把很多炸药的雷管都拆掉了,送过去的炸药威力大减,否则你今天听到的就不会是死伤四百多人了,四千人,四万人都有可能。
韩韵绮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十足的抵抗性姿势。
庄景涵还在极有耐心地跟她解释:十年前的维和,M国加入的晚了,没在迦利亚建国的时候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借着迦利人在这里开矿、挖掘资源的,都是另外几个大国,M国怎么能安心?它支持巴瓦人,就是要挑起迦利亚的内战,把这个国家再一次搞乱、然后好让自己的傀儡上位。哪怕没有爆炸,他们也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手段能挑起事端,迦利亚躲不过去的。弱国就是要挨打,这是命。
韩韵绮冷笑一声,每个人都会死的,也躲不过去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当医生呢?为什么不直接当刽子手?
庄景涵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阿韵,你可以对我有意见,我无话可说,甚至你以后都不想理我了,也行但是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我觉得你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韩韵绮摇头,不可能,外公的心愿眼看就可以完成了,我绝对不会这个时候走。
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迦利亚有神殿,可那也不是你的私人财产,你一个外国人,有什么资格把它挖出来,公布于众?你问过迦利亚人民的意见吗?你这样做,跟那些到敦煌盗经书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韩韵绮猛然间被他问倒了。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先离开这里,你把你找到的线索告诉联合国。庄景涵劝她,他们有正式流程,该怎么发掘、该怎么保护,自然都有专业的人士来做。
韩韵绮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番话确实是有道理。
她凭什么自说自话地去找这个神殿呢?找不到倒也罢了,真找到了又该怎么办呢?
庄景涵见一下子把她顶住了,立刻乘胜追击:下周就有离开这里的航班,我跟你一起走。还有三个月的任期我也不做了,我答应你,我不给任何人当帮凶了,好不好?
韩韵绮再度抬起头来看看他。
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明明是从小就看惯了的温柔眼神,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对她发出诚挚的邀请,可是她现在为什么如此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了呢?
韩韵绮一贯不是儿女情长的人,素来拿得起放得下,但她也没想到,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感情,能在短短的个把月时间里完全转为陌生和防备。
最极端的环境,果然能激发人最极端的一面。
庄景涵还要再劝她,医疗营帐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那边只有一台卫星电话,一般只有紧急的事情才会响,庄景涵皱了下眉,飞快地奔过去接电话。
没多久他便又回来了,一脸不可思议地对韩韵绮说:电话是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