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良久没有声音。陈莺静静站着,直到发软的手脚恢复一点力气,他才鼓起勇气几乎是跑到后院门边,连看都不敢往外看一眼,就扯着把手关上门,手指哆嗦着插上插销,然后急忙后退到水槽边,喘着气盯着围起后院的墙。
“谁?”
刘金和说:“行,没事就好,那咱爷俩走了啊。”
刘金和始终看着陈莺,目光划着陈莺的脸,胸口和腿,像要把他的皮肤卷开去看里面更多的东西。
“莺莺。”陈常勇低声叫陈莺。
陈常勇跟着过去看了眼,见陈莺窝进床里把自己裹起来,便以为他是怕冷,就转身出去了。
好像过了很久,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了。那两双鞋转开角度,后退了一点。
陈常勇伸手把陈莺捞进怀里搂着,手横在他的胸前,腿捂着他柔软的脚。
陈莺清醒过来,从陈常勇怀里坐起身。
陈莺有些倦,他原本昏昏欲睡,闻言却再次想起白天的事情,墙外窥视的目光,被轻易踏破的领地,男人靠近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和笑,菜刀剁在砧板上砰砰的声响。
有陈常勇在的时候,这两个人从来不把视线多放在陈莺身上一秒。但陈莺没想到自家的院子都不能把自己围起来,他还穿着家里穿的睡袄,厚软的衣料将他全身包裹起来,尤其遮掩住他的肚子,这给予了他最后一层保护感。
陈莺接过鸡重新挂在墙上,又说了一遍:“谢谢。”
他们走到后院门边,刘二屠又回头看了陈莺一眼,脸皮扯起一个笑,“老陈总不在家,你一个小姑娘,多不方便。要是遇着什么困难,来找我们就行。”
他背抵在墙上,目光始终低垂着,看着两个人脏兮兮的裤脚和鞋。前几天下过几场阴雨,地里都是泥泞,他们从外面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把院子里踩得全是鞋印。
陈莺没有回答,他们也不甚在意,前脚后脚再次从入口挤出去,走了。
陈莺说:“他们两个从后院的门走进来,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他们看到我,就进来了。”
“院子里怎么扔了只死鸡。”陈常勇问。
“谢谢。”陈莺双手搭在腹前,低声说。
他取下鸡,扔进后院墙角生了野花野草的地里。
陈莺“嗯”了一声。
陈常勇定定看着陈莺。
过了一会儿,确定墙外的确没有任何动静后,陈莺才拿水桶灌了水,把院子里的鞋印污泥泼开,又用拖把拖了一遍。他做完这些累得喘气,刚要回屋的时候,目光瞟到墙上的断脖鸡。
“不谢,你看,这不就放干净了嘛。”刘二屠走过来,堵到陈莺面前,目光奇异地盯着他,举起手里不再往外渗血的鸡,嘶声说,“你看。”
“刘屠户,和刘屠户的儿子。”
“给鸡放血呢。”刘二屠往水槽里一看,“唷”了一声:“你这放不干净啊,脖子都没开齐整,而且得把鸡吊起来,来来,我帮你。”
“哐”的一声,刘二屠挥起菜刀,重重落下,就像他每天站在摊前斩肉劈骨,剁得摊子上到处都是肉碎和血水。
陈常勇跟着他坐起,眼睛看着他,眉头不安地皱在一起。
刘二屠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把鸡捞出来,熟客似地去找砧板旁的菜刀。他的手臂很红,不像面色那样暗沉,青筋盘根错节,几乎要从他斑驳的皮肤下爆出来。
“有人来家里。”陈莺抬头看向陈常勇,说。
“我很害怕,害怕得不敢动,他们身上好脏,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后院,爸爸,我以为自己要被强奸
陈莺照例给他开门,只是这回陈莺没有扑到他怀里撒娇,只接过他的包放到一边,就蹬着拖鞋跑回了里屋。
这两个平时交际甚少的男人大摇大摆从那道狭窄的门里走进他的家。走近了,陈莺看清他们暗黄褶皱的脸,像两滩模糊的黄土泥水。
前屋的动静时近时远,陈常勇似乎是在收拾家里,手脚都放得很轻。接着他似乎去了后院,过了很久,脚步声向里屋靠来。
陈常勇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卫生室里送来一个突发高烧的小孩,他守着小孩挂了两瓶水才等到高烧退去。离开卫生室时天已黑得不见五指,他不得不放慢骑车速度,一路循着微弱的路灯和手电筒的光回到家。
房门被推开,陈莺为陈常勇留的灯被关掉,屋里一片黑暗,夜色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模糊透进。靠外的被角掀开,一个火热坚实的身躯贴上陈莺的后背。
静谧的房间里,陈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他一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指尖细细摩挲着。耳旁传来的陈常勇在前屋时不时走动的声响令他再次感到无所不至的温暖和安全笼罩全身,在那以前,他手脚冰冷,极度警惕,窗外任何一点响动都令他如惊弓之鸟。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状态渐渐放缓后,陈莺很快开始觉得疲惫。被子里暖意烘人,陈莺依旧抚着肚子,他靠着墙,渐渐有些半睡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