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王孙们都不敢出声,太后也有涵养,脸色虽难看,却依然镇定地用乌木镶银的筷子卷起炙鹿rou,在小碟子里沾了点茱萸姜汁。正在万籁俱静,静得可怕,忽听高卷的湘帘外奏起悠扬的萧管,飘飘渺渺,如穿云裂石。
鸿台外正对着另一座高高的凉台,间隔不远,可以看到对面琉璃灯明。
也不只是谁低低啧了一声,众人看出去,凉台上竟有个纤细的红色的影子,背光立在月下。
仙乐奏到了一定时候,那个影子竟翩然而动。一个折腰,翻飞了裙摆与袖角,婉若惊鸿,贯穿身后一轮圆月。
众人面面相觑,那管事的黄门也不知怎么回事,吓得要死,还不等派人去探查,魏郢便已经挑眉望向了太后,挑衅似的问:这又是太后的主意,嗯?
魏郢这些年既不立后,后宫也一直没个正经嫔妃,太后总是想尽办法地给他往宫里塞人。但这回真不是她老人家的手笔,连太后自己都怔住了,魏郢也不理会,把自己倚靠在那铺着虎裘的椅背上,冷笑了一声,命人立即把那跳舞的女人押来。
我倒要看看,太后这回又给我选了个什么样的美人。
依旧是带笑不笑的语气,却像一把锋利的冰刀,轻易就能将人开肠破肚。
然而那女孩子竟是自己跑进来的。
被派去押送她的小黄门一路跟在后头,过门槛的时候,殷勤地为她提起了裙角。
她穿着曳地的拖泥红裙,拖得老远,像只俏皮的狐狸,有轻盈的纱的尾巴。上着雀蓝洒金短襦,臂间缠着月白帔子,云鬓高耸,插满金叶步摇,九凤垫根珠钗,玉珠珊瑚珠随着步履叮当作响。尖尖的下颏,本来就是浓桃艳李似的容貌,又描得长长翠眉,点得朱红嘴唇,贴着珍珠金箔的花面儿,更显得顾盼生辉,绚烂夺目。
女儿朝阳见过父皇。父皇又找我做什么?她一路提着裙子跑上殿来,丹唇未启笑先闻,到了御前才敛衣下拜。
魏郢看清了是谁,竟也收敛了凛冽神色,似笑非笑叱她放肆:我当是谁,堂堂大梁公主干那舞姬的营生,成何体统!
难得父皇高兴,跳支舞相贺罢了。朝阳嗔笑着强词夺理,人家好好的在对面跳,离得远,又看不清是谁。父皇把我叫来就罢了,还要骂我!
她不等魏郢开口,就在众人倒吸凉气的寂静中起了身,提裙上台阶,倚在案前,笑嘻嘻地向那朝服冕旒冠的男人讨酒吃。
世人都说梁王狠毒,梁王狡诈,都怕他,只有她不怕。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她血脉里流着他的血。
虽然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他。
朝阳天生杏仁般明丽的眸子,而她父皇的眼睛很长。眼梢飞挑,薄薄的眼睑,折痕很深,又因常常撩着眼睑看人,虎视狼窥似的锐利中总有种蔑视的神气,让人不敢直视。
魏郢不置可否笑了一笑,还没说什么,太后已经看不下去,冷冷叫小黄门带下去梳洗。
偏有那新搬来咸阳的信阳侯会奉承,见气氛冷落,又看出陛下宠爱女儿,便出来溜须拍马,赞叹公主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是世间少有的美貌。朝阳装作没听到,得意洋洋跟着小黄门退去了屏风后,倒是魏郢不知又被戳着了哪根筋,沉下脸来,微微挑着眉,握着酒樽出了半日神。案上的大鼎里煮着葵菜rou糜,蒙蒙的白烟模糊了他的脸色。
那信阳侯吓得半死,赶忙爬到台阶下,为自己妄议公主谢罪,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等陛下发落。
可魏郢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
也不过如此罢了。
偌大的宫殿内室,宝鼎里燃着浓而冷的香。槅门敞开着,珠帘高卷,看得见咸阳宫如水的夜色,魏郢眯着眼睛望出去,声音远得像一句喟叹。
朝阳...不及其母远矣!
众卿都知道这朝阳公主是从外面抱来的,进宫时已有两三岁光景。
公主的娘从未露面,既不知何方神圣,也不知是生是死。若是因为地位低贱不能入宗谱、给名分,陛下本人却又时不时挂在嘴上,动不动朝阳的娘,光明正大得好像老夫老妻。这会儿魏郢又提起来,众人心里没底,只怕又说错话,没一个人接口,索性装聋作哑地敷衍应承,倒也君臣尽欢,言笑晏晏。
这一派太平气象里,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如坐针毡,不合时宜的人。
一位是那以美驰名天下的昏乐公。
另一位,却是就坐在魏郢下首的建安侯
曾经楚国的国丈,楚后的父亲周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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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女主就上线啦
这本的rou应该来得快很多而且猝不及防bia(疯批不需要讲道理!
不知道我有没有暗示清楚,公主是周周和楚王的,魏狗抢来当成自己和周周的养......很变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