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三宫六院,个个出身大家,争相斗艳,之前竟是谁都未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却被这小小宫女捷足先登。这毫无背景出身的宫女所生的皇长子因是当时唯一皇子,而被封为太子。这季姓宫女也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做凤凰,一朝便被他封做季皇后。
有人说这季皇后是床第之间手段了得,狐媚惑主,不堪小觑,乃至今上被迷昏了头、对其言听计从、立后竟全不顾出身;也有人说,此乃今上英明有意为之,以杜绝太子之位再与权臣世家扯上干系。然而事已板上钉钉,是非故事便也仅局于茶言饭后、市井流言。
她还记得自己得知册封皇后那一天的巨大失落,失落到她夜不能寐,连早上给太后的请安都差点要耽误了去。去了也便是勉强装上满脸笑容,各种俏皮话逗太后开心,见了他照旧行礼,而内心却如破了个大洞般空喇喇有寒风在吹。
是的,曾经她曾如何盼着每晨给太后的请安,很大的原因便是他每晨亦必去问安,因此可以借机见到他。入宫两年,他从来不会留宿于毓华宫,唯二的两次路过便也是坐坐就走,全是在给太后的嘱咐脸面,而盛装梳洗准备的她在他走后空坐失落,泪满衣裳而无人安慰。
每晨的请安是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看到他的时刻。每天的打扮她都必费尽心机,只盼他能多看她几眼,而他却永远的那般仿佛雷打不动,不加侧目。不看她也好,她可每日看到他便也是莫大的安慰和奖赏,他宽厚的胸膛,高硕的背影,不多表情难以琢磨的坚毅脸庞都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他是她的天神,是她心目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哥哥和男人。孤寂的夜里,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象牙床上时,她总想像着他会揽她入怀,那结实宽阔的胸腹,有力的臂膀,会是世界上最安全与温暖的地方,会无言的给她无尽抚慰。每次看到他的背影她都觉得如此亲切眼热而想上去抱他,然而他从未给过她机会。深宫寂寥,而她年华正好,如同一枝盛开的牡丹,在寒风中瑟瑟摇曳而无人顾,不知花期何时尽,不知孤寂是否有尽头。而每天清晨见到他,她便又生出了力量,觉得可以在这空洞的宫殿中再支撑自己一天。
从少女时期起,嫁给他当皇后便是她的全部梦想。她曾为此痛下十分功,只为配得上他。博览古今史书,她梦想做一个贤良的皇后,在他政事有疑惑时可以点播迷津,成为他的坚实后助;苦练棋技,只求成为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他消遣时陪伴他;琢磨茶艺,只为在他在他疲累时可以为他捧上一杯可心的茶水;书法绘画舞蹈弹琴,她样样不放松,只为在他政事烦琐之余能提供给他些许娱乐消遣;容貌仪态,她刻刻不松弛,只愿担当得起一国之母的风范。然而又有何用,全部付于东流水,他竟是挑了一个小家出身字都未毕认全伺候枕席的宫女做他的正宫皇后。何等的讽刺,而对当时的她来讲又是何等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