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淼抱着绣球站在酒店的电梯里,脑海里也不可抑制地回忆着他和俞森的全部过往。他承认刚才他的确有表演的成分,所以当大幕落下,灯光熄灭,卸了妆的演员终于有机会面对真实的自己。
其实明天、后天、大后天,他大概都不会有机会连夜飞到北美。因为所有的offer都已经被拒绝,刚才在俞森车上,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最后一家公司发来的邮件。
“阿水,你总说我不懂你,其实你也没有懂过我。”收到分手长信的那天晚上,俞森给他发了这样一条微信。
那时俞森已经接到了本校的保研录取通知,这代表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那条没有楚淼的康庄大道。那种“把他安排进全部人生里”的情节大概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发生,哪怕楚淼其实清楚地知道,沿着这条康庄大道走下去,是俞森最好的选择,他还是不能停止回忆,第一次去南方旅游时,俞森笑着说“想和你一起走遍世界地图”。
这就是楚淼年少轻狂的偏执,但凡他再长几岁,也能对这种并不算承诺的玩笑话拿得起放得下。
楚淼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我终于到达,但却更哀伤;一个人完成,我们的梦想。”
这大概就是他漂泊旅途的最真实写照。不是说他不喜欢曼谷、不喜欢来去自如潇洒飘逸的生活,而是他曾经喜欢俞森,超过了所有其他之和。
所以没有他的自由,反而像是一种囚禁。
——就好像自己现在站在电梯里,看似上下自如、实则只不过沿着一条平行线反复移动。
没有半分的前进和后退。
指示铃声在这期间毫无征兆地响起几次,直到楚淼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从一楼上升,最后又捧着绣球原样不动地回到了一楼。
铁门打开,正对着酒店入口。
俞森其实本来已经坐回了车里,楚淼带给他的回忆实在过于真切——他本来早就将那些陈年往事画成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漫画故事束之高阁,但刹那间,平行宇宙的入口又忽然打开。
所以他也像要急切地追上去那样重新打开了车门,然后三两步迈上门厅的台阶,就在此时看到了电梯门间楚淼恍惚的面容。
“阿水。”
漆黑的中发半遮住他泛着水光的瞳孔,好像把清晨的第一缕雾气推开,从林间透出几束并不温暖的阳光。鲜花是南国的香气,枝桠盘虬的老榕树淅淅沥沥垂落满地苍翠,扎在早已凹凸不平的心田上,构成了俞森心中所有关于shi热异国的想象。
——平心而论,他从未到达。但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记忆中有一个日落昏沉的夏日,楚淼四肢放空地压在自己身上,好像一片吸饱了水随着重力飘零的叶子;他们都赤裸着上身,老式空调在头顶费力地运转,也抽不走狭小空间中慵懒弥漫的情爱气息。
那时候楚淼开玩笑说:“俞森,其实我可以男扮女装的,一辈子都行……”
说着还从手机里翻出来小时候被表亲当做姑娘打扮时留下的黑照,晃在俞森眼前。
俞森伸手缓缓抚摸着他发梢短短的后脑勺,将人顺理成章地拉近,滚烫的鼻尖相触,下一秒就化成了清甜的尝吻。
“为什么要男扮女装……?”他说,“很多国家都可以同性结婚了。”
昨日的笑语终于姗姗来迟犹在耳畔,而此时俞森抬起眼眸,定睛凝视着楚淼过分Yin柔的长发,以及那条将整个人拉得纤长苗条的女式大衣——他甚至都不敢再想,年少时他曾亲手埋了多少伏笔、又有多少涤荡不净的牵拌横在他和楚淼之间。
电梯里的人将指尖停在开门按钮上,怔怔地望着他,最后还是开口道:
“俞森,你不回家吗?”
妄想就是在这一瞬倒塌的,仅仅在上一秒——俞森承认,他还在期待对方某句话。
——到底是什么呢?
漫长致死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犹如平行宇宙间永不可能相触的界限。
最后俞森说:“你的绣球可以送给我吗……?其实,刚才在地铁站我也想买这一束。”
楚淼笑了,没怎么犹豫就把花塞到了他怀里。
“反正也快蔫了——回家记得剪jing,用水养。”
浅香弥漫,勾勒出他们之间最后的关联。
楚淼从来都是这样,因为有一天怕被突然拒绝,所以在大事发生前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俞森说:喏,这是我不要的东西,如果你视若珍宝,那尽管拿走吧。就像几年前他用俞森那条前途无量安稳幸福的康庄大道,换来了自己荆棘刺多于玫瑰香的荒野流浪,悲哀至极却也浪漫致死。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楚淼在漆黑的房间里哭了多久。
-The end-
20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