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面坐定,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
林冲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两口。」
李小二道:「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当时管待林冲酒食,至夜送回天王堂。次日又来相请,因此林冲得店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林冲因见他两口儿恭敬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银。
且把闲话休题,只说正话。迅速光阴,却早冬来。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
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李小二入来问道:「可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
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
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中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讲了礼。管营道:「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
那人道:「有书在此,少刻便知。且取酒来。」李小二连忙开了酒,一面铺下菜蔬果品酒馔,那人叫讨副劝盘来,把了盏,相让坐了。小二独自一个穿梭也似伏侍不暇。那跟来的人讨了汤桶,自行烫酒,约计吃过十数杯,再讨了按酒,铺放桌上。只见那人说道:「我自有伴当烫酒,不叫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
李小二应了,自来门首叫老婆道:「大姐,这两个人来得不尴尬。」
老婆道:「怎么的不尴尬?」
小二道:「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初时又不认得管营,向后我将按酒入去,只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
老婆道:「你去营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
李小二道:「你不省得。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倘或叫的他来看了,正是前日说的甚么陆虞候,他肯便罢?做出事来,须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理会。」
老婆道:「说得是。」便入去听了一个时辰,出来说道:「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
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银。只见差拨口里说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性命。」正说之时,阁子里叫将汤来。李小二急去里面换汤时,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小二换了汤,添些下饭,又吃了半个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低着头也去了。
转背不多时,只见林冲走将入店里来,说道:「小二哥,连日好买卖。」
李小二慌忙道:「恩人请坐,小二却待正要寻恩人,有些要紧话说。」
有诗为证:谋人动念震天门,悄语低言号六军。岂独隔墙原有耳,满前神鬼尽知闻。
当下林冲问道:「甚么要紧的事?」
李小二请林冲到里面坐下,说道:「却才有个东京来的尴尬人,在我这里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差拨口里讷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人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听了一个时辰,他却交头接耳,说话都不听得,临了只见差拨口里应道:都在我两个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与管营、差拨;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甚么样人,小人心下疑,只怕恩人身上有些妨碍。」
林冲道:「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李小二道:「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约有三十余岁。那跟的也不长大,紫棠色面皮。」
林冲听了大惊道:「这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那泼贱贼,敢来这里害我!休要撞着我,只教骨肉为泥!」李小二道:「只要提防他便了。」岂不闻古人言:「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林冲大怒,离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
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当晚无事。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带了刀,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寻了一日。牢城营里,都没动静。林冲又来对李小二道:「今日又无事。」
小二道:「恩人,只愿如此。只是自放仔细便了。」林冲自回天王堂,过了一夜,街上寻了三五日,不见消耗,林冲也自心下慢了。
到第六日,只见管营叫唤林冲到点视厅上,说道:「你来这里许多时,柴大官人面皮,不曾抬举的你。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场,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有些常例钱取觅。原寻一个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军来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寻几贯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