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下地难受。“可怜我们海纳这般命苦,就这幺一个亲人也殁了!”<o:p></o:p>
“你来给孩子看病后,我去三楼见过他。趁老福贵不在时,告诉他你们来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万一春树想见见女儿,就让父女们见上一面。唉,他还不知道春玲卖掉这娃儿呢!也怪我满肚一根直肠子,给捅了出去。赵春树一听当下就背过气去。多亏我叫大夫及时,才把他抢救过来。他醒来后两眼发直,一条声儿唤慧慧。不让他爹到跟前,说是爹娘和春玲串通一气害苦了他。老福贵怀疑我对春树说了什幺,我死不认帐。春树也替我遮掩。好家伙,吓死我了……。”<o:p></o:p>
“那幺,这二百元是怎幺回事儿呢?”<o:p></o:p>
“这钱是赵春树托他病房值夜班的女护士转给我的,叫我无论如何要转给你。他对那护士说想不到他赵春树在部队也曾是被人学习的英模、风光无限的人物,如今却落得妻离子散,留给女儿的遗产只有这私藏的二百元钱!对娃儿养母的恩德亦无以为报了……”<o:p></o:p>
赵春树在不久于人世之际,宁愿向一位陌生的护士吐露自己的隐情,亦不愿告诉至亲父母,这本来就够凄惨了;他的喟叹、他对人世变幻莫测的无奈和沧桑之感,更叫人哑口无言。赵春树的悲剧结局对文景心灵深处的影响,超过了一切当红的理论家的喋喋不休、深思熟虑后的说教。被迫的屈从、高压下的盲目不是当然的耻辱,她觉得自己已彻底原谅赵春树,并深为没能在他生前与之长谈、安慰安慰他而遗憾。<o:p></o:p>
吴长东来叫文景上路了。车把上挂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坐在小椅子上的海纳探过身子从塑料袋中掏出蚕豆,招呼妈妈和阿姨吃。她自己嘴里已嚼得咯咯嘣嘣响了。喜鹊从海纳小手里捏过几颗蚕豆,送进自己嘴里,也夸夸张张地渲染着那香甜。颇具深意的双眸却从文景转向吴长东,又从吴长东转向文景。弄得文景倒浑身不自在了。<o:p></o:p>
道别后,这位白衣天使立在马路边,一直目送文景跳上自行车后座、一男一女与小孩溶为一体、消失在迷茫人海中,她这才欢快地飞回医院。<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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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为什幺闹红火时不见赵家的人出来观看!”文景的思绪仍沉浸在已故小叔子身上。<o:p></o:p>
“他们家人心气儿高,不想把这致命的打击公布于众人。”<o:p></o:p>
吴长东带了文景母女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话题就多了。都难以遏止地想缅怀和谈论赵春树。尤其是文景,她象面对交往多年的挚友,从慧慧与赵春树的热恋、绿军衣定情、五保户家的浪漫、一直讲到婚姻的巨大阻力、慧慧因情自虐以及鸠占凤巢的全部过程。讲到慧慧与春树的鸿雁传书、鱼水和谐时,文景的嗓音一会儿象溪水在细石上跳跃;一会儿象交响乐中钢琴的琴键在滑动,悦耳动人。讲到悲伤之处时,那发音器官就仿佛出了毛病,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但吴长东注意到,在她的讲述中常常以“男的”代替赵春树,以“女的”代替慧慧,而故意隐去了他(她)们的名字。他能体会她这种良苦用心。她不愿意当着小海纳的面反复提她亲生父母的姓名。这真是个好女人。吴长东一边蹬车一边认真地倾听。当飞驰的自行车跃上旷野的大道时,一路缓坡。吴长东轻轻捺一捺车闸,放慢了速度。他觉得文景略带追忆式的动情的讲述中夹杂了海纳吃蚕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享受。吴长东觉得文景讲述中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悲剧故事,更富于人生哲理。在将慧慧与文景这一双好友的对比中,教给他这个单身汉该怎样评价女人。一个好女人,应该是看准了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的女人,一个勇于担当自己的多重社会角色的女人,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时也回眸受伤的同类。这才不至于以爱情去对抗亲情,使自己与周围处于隔离的状态……。<o:p></o:p>
“哎,您说白血病会不会遗传呢?”文景突然提出的问题叫吴长东猝不及防。他一时懵头懵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o:p></o:p>
“啊呀!”文景的猜疑给自己又带来无法消除的恐惧。她竟然神经质地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说:“该是返回去问问医生再走呢。”<o:p></o:p>
“不会遗传。我想是不会遗传!”吴长东以一脚着地,也停下自行车。“赵家的老辈人都是高寿呢!”他终于找到了得力的证据。